下一刻,尸山上无数被沉重的巨虫,所挤压喷射而出的粘稠腥臭汁液,还有花花绿绿的器脏、肢体碎片,像是大爆发一般的溅落如雨;将躲闪不及的士兵和将校们,浇淋的满头满脸,糊了一身不分彼此的附着物。
而数丈高的巨虫尸体,也变相的横亘在高坡上的点阅台,与下方营垒、校场之间;将高处的总督众人,与下方众多的广大将士,暂时性的分割开来。当即,就有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开始大声呼唤迅速撤离险地。
“大督,快走!”“保护大督!”“不好,来者不善!”“众儿郎听令!”“警戒,小心敌袭。”然而这一片此起彼伏的乱糟糟声音,随着一个突兀出现在,高耸飘扬的大纛上的身影,而突然就陷入了沉寂中。
那是一为身着简谱的幞头长衫,却气质非凡道难以形容之人。双目蕴含着看尽世间沧桑,渺然超脱一切的神韵;在他微微转动目光所及,令人宛如酷暑三伏狂饮了冰雪一般,骤然的心头激灵着,迅速的沉静下来。
突然,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却是有人接连松脱失手,掉落了擎举的旗枪;也顿时惊醒了大多数人,在惭愧、后悔和懊恼的复杂情绪中,再度鼓起勇气和激烈的反应;顿时化作一阵哗啦啦抽拔兵器和上弦搭箭声。
然而,就见这人突然作势,轻轻吹了一口气;突然平地腾起的扑面风沙,裹带着强势而如墙推进的力量,将这些举刀持枪、拔剑据盾和挽弓拉弩的披甲卫士们;像是连环的人形骨牌一般,接二连三推翻掀倒在地。
唯有被亲随和卫士、扈从、属僚以身结阵,层层叠叠簇拥在其中的霍山总督潘吉兴,才免于被吹倒、掀翻之厄;但大多数人同样也不免,在这阵来去极快的风尘中,帽冠头巾纷飞,变得一片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而这一刻,有些人提悬起来的惊骇心思,也彻底死了心。虽然,还有人拿起随身法螺,想要吹响呼唤营中将士的号声;却被霍山总督潘吉兴,毫不犹豫的伸手按住了。随即他推开护翼在身前众人,主动走上前来。
“谪仙?妖异讨捕?都巡御史?”被掀飞了代表总督的鹘冠,露出满头花白的潘吉兴,却不为所动的沉声反问道:“为何不请自来,擅闯军中重地!还当众破坏本府的校阅大操,难道就毫无天朝法度纲纪可言。”
“因为我信不过你们,更信不过这霍山道上下的官吏将校,诸侯藩属。”稳稳站在大纛上,就像是立地生根一般的江畋,随即冷声回答道:“你的治下既然不愿进行交涉,也不肯协助行事,那就唯有我自己来。”
“交涉!哪有什么交涉?”听到这句话,潘吉兴突然眉头重锁,转头在侧近人从中寻找起,自己的掌书记和孔目官来,然而却未能看见这些熟悉的日常面孔。“于子谦、潘友勋、苟兰因何在,近期的督府呈文呢?”
“无论如何,这也不是尔等上国官属,违背国朝的宗藩法度,私自入境、肆意妄为的因由。”在潘吉兴身边,却又另一名年长幕僚,当即厉声斥责道:“擅自干涉扰乱藩国,此乃破天的大罪,还不快乖乖束手伏法?”
然后,这名自以为义正言辞的幕僚,就看见了来自周围同僚的一片侧目,还有饱含着讥嘲、同情、怜悯之类的复杂情绪。甚至连身为幕主的潘吉兴,都有些无奈扫了他一眼,却是觉得这位皓首穷经,有些不合时宜了。
“却不知,贵官弄出如此大动静,却又寓意何为?”随即,又有另一名资深部属站出来:“就算是其中或有一些耽搁和延误,依照宗藩法度,贵官也该以国礼出使,先闻达于内外;而不是自行杀伐擅断,惊扰地方。”
“这么说,就算是霍山境内,已是满地妖邪,尽为鬼蜮,高门甲地蓄养异类乘风;我也只能乖乖的陪你们,走所谓的规矩”江畋却是嗤笑一声,“彼辈真是可笑,都到了这一步,还妄想用世间的规矩,约束于我么?”
“如今前来,我不是与尔辈交涉,而是下达最后通牒。”江畋再度打了一个响指,顿时就将一群试图从侧后方,迂回包抄过来的军士,迎面震击的东倒西歪,像是成片滚地葫芦一般,从坡顶的边缘翻滚、滑落下去。
“铲除妖邪乃是此世天命所在,无论是霍山境内或是大夏国属,谁敢挡路或是暗中包庇,便如此状!”江畋再度遥指那截巨型的虫尸,只见其宛如地动山摇一般颤动、爆裂开来,浓臭汁液将试图翻越的士兵冲垮四散。
其中一大块虫皮碎片,重重的砸落在坡顶的众人附近;也一群待命的护卫压在下面,一时间竭力挣扎推动着,居然没法挣脱出来。江畋才继续道:“接下来我念出名号的你们自行交出,别想有丝毫包庇纵容的侥幸。”
“木鹿府判事尹如海,护军都尉阿伯达、行人署主薄世必达、官学祭酒……”就在江畋随口喊出几个名字的同时,总督潘吉兴不由脸色大变的连忙高声喊道:“讨捕大使且慢,此处人多口杂,可否与老夫当面……”
但下一刻,隐隐骚动起来的侧近人群中,却骤然异变爆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哀鸣和短促的呼喝、怒吼声:“大督小心!”“贼子尔敢!”“有人偷袭!”“戒备刺客!”“不好,外来人有内应!”“大督被害了!”
然而,在江畋的灰白视野里,却看见了在总督潘吉兴侧近人群中,骤然暴起发难的十多个,宛如炽亮光斑一般的活体反应;瞬间扫除、吞灭了周边的成片亮点;那些是被杀戮、撕碎的扈从、僚属,还有与之缠斗的卫士。
但还有另一些人,则是四散逃向了山坡下,同时对着远处的营垒方向,高喊着混淆视听、浑水摸鱼的话语;拼命的催促更多的军士前来救援。这时候的空气中,也相继响起强弓劲弩的嗡嗡放射声,密集如蝗的铺天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