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寺经殿内,太后和小皇帝正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礼拜,一众高僧在周围敲打木鱼或者口念佛经等站立奉陪,旁边一个蒲团坐着宝公和尚,他摇着一个类似手鼓的转盘,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后边郑俨、徐纥、元徽、元悦,以及元子攸、元修、元宝炬等都陪着,他们看样子很焦急。其中,李神轨对着徐纥悄声道:“武伯兄,这都好半天了,怎么还没有结果,这位高僧能行么?你看他不修边幅,相貌丑恶,不像大能啊。”
徐纥皱眉道:“青肫,噤声,这位高僧法力高强,我们所有议论他可都能听见,平日里他就脾气古怪,若生气不出谶语,你我都吃罪不起。”
李神轨冷笑道:“有什么呀,这个和尚我听说过,每次替人解命从来不说清楚,事后得验也是牵强附会,这跟江湖术士算命有什么不同?”
郑俨在他俩前边,他扭头道:“青肫,修得多言,不愿意在此,出殿透透风。”
李神轨轻轻嘟囔道:“你们以为我不想出去?只不过外边风大睁不开眼罢了。”说着他扭头看向殿外,此刻大风突然更猛烈起来,看着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听着竟然像呜咽哀嚎,轰鸣不止,而且远处似乎还有急促的金铃碰撞声音交集。
这时,宝公突然睁开眼睛,一道精光射出,看见的人不由得一阵心悸,只见宝公伸手拿起面前的毛笔,对着御用纸张写出几个大字:“把粟与鸡呼朱朱。”
谶语不能外泄,因此那些高僧也没有资格看,这时郑俨快速过去拿起书纸,略微看一眼,不禁眉头一皱,谶语字面很简单,几乎是家家户户可见的场景,就是喂鸡的时候,一边抓一把粟米一边喊着“朱朱朱!”朱朱是常用的唤鸡声,随处可闻。
问题是,这就是宝志高僧的谶语?似乎太直白了!当然直白有直白的好处,郑俨立刻心里有所清楚,如果应对本次的出征,那就是意味着此次讨伐北方暴乱应该是有去无回!不过郑俨不敢乱猜,还是迅速的拿给太后观看。胡太后看了一眼谶语,同样大惊失色,她看了一眼小皇帝,半天没说话。元诩见状,瞄了一眼字面,很快领会寓意,不过他并没有往心里去,甚至脸上略微带有不信不屑的神色,他看看元子攸,子攸捎了一眼,摇摇头没吱声。
太后跪坐着,缓缓把纸书交给郑俨,依旧低头不语,郑俨见状只好退到后边,徐纥、元徽等人看看郑俨,示意想看看内容,郑俨瞥了太后一眼,然后稍微打开纸书,让几个人看了一下,随即便合上。字数少,字面简单,大伙立刻看懂,不过都在心里画魂儿。
难道此次北伐不利,甚至有去无回?如果这样,御驾亲征岂不是断送国运么?可是谶言可信么?毕竟以前看到的谶言几乎都是晦涩难懂,需要层层解密才能得到真意,而像宝志和尚这种大白话级别的偈语还真是头一次看见。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表态。
太后低头想了片刻才开口道:“多谢诸位高僧为社稷费心,哀家与陛下代表满朝文武和黎民百姓深表谢意,事关重大,还请高僧替我们保密,我们这就回宫商量,来人,摆驾!”
元徽道:“启禀太后,陛下,外边狂风不止,我们车辆难于行走,还是吃过斋饭吧。”是啊,是啊,屋子里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太后看看天一阵默然,和尚们见状立刻合掌退出安排。
白马寺外西墙角。
迟疑间,郑家马车可调节敞篷盖的架杆突然被大风折断,而篷布随之被刮跑,漫天飞舞后不见踪迹。车子倒是躲过一劫,但依然摇摇晃晃,马匹则惊慌失措极难控制,大家因为车身摇晃而慌张起来。无奈孙云和小俪只好先跳下车,然后接萍萍,小月和郑冰因为穿着长裙动作不利落,只好在上边扶送着萍萍,而车夫则尽量拉住马匹保持稳定。正这个当口,小月偶然一抬头,看见远处一颗大树的树头咔嚓一声折断,树枝连着树干末梢被大风裹着直直奔着她们的方向刮过来,吓得他一阵惊呼。孙云扭头一看,断枝好大一片,分量可不轻,加上风速的辅助,像一个滚木礌石砸过来,这要是砸到他们车上,肯定车毁人亡。
孙云想接住,可是断枝面积很大,树干部位随着枝头打转,判断不准方位,而且这个力量,孙云也挡不住,即便迎上去也会像篱笆一样被撞倒。此刻大伙都看清楚,可是不上不下难以逃脱,因此又一阵尖叫。孙云和小俪一闭眼,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准备硬抗。
危急时刻,突然前边闪过一道人影,此人行动迅速,高大威猛,像一个铁塔,他一拳打中树枝的干部,整个断枝被往斜刺里一带,堪堪躲开车辆,虽有一些长枝的末梢扫到车尾,不过因为力量不大,不当事儿。这个铁塔,回过身来,生涩的语音道:“你们怎么样?”
孙云一看,这不是上午看见的擂主、大秦武士贝比么?他身边正是裁判祭师斯奈克。
小主,
俩人怎么在这儿,又这么巧解救了他们,上午几乎所有人都恨透了他俩,可是此刻却变成了恩人,这简直太阴错阳差了。不过此时来不及想清楚,大个子展露完伸手,并没停歇,马上过来帮忙一把抱下小萍萍,他个子高身体魁梧,拦挡断枝也好,抱人也罢,看着异常轻松,裁判也没闲着,过来拉住小月和郑冰的手,把大伙都扶下来。
“快,进寺庙!”裁判的中文好,能听明白周围人群的说话,反应也快,领着大伙就往里跑,贝比干脆就抱着萍萍,萍萍别看胖,但在大个子的怀里就像个枕头,轻轻松松一点重量都没有。看着这俩人高马大的外国人,孙云的自卑感油然而生,心想自己要是也长这么高多好,何必有求于人,可是自己却一直像个没长大的少年,不但心里诸多方面不成熟,关键时刻还要靠别人帮助。一边想着,一行人留下车夫找树桩栓马车不提,人群涌进寺院。
正这时,孙云突然发现,惊慌失措进院的人流中,有一个小孩儿的身影却逆向往外跑,后面还有一个长者在追他,只听长者喊道:“小朋友,别跑,外边风大,危险!”那个小孩儿则显得更慌不择路,跨过大门高坎儿时,一不留神被绊了一下,于是一个趴虎栽下去。长者见状大呼:“小心!”不过情知已经来不及,悔的他一闭眼,不过步伐没停下。
此刻同伴们都已经进院,孙云在最后正好看清,他一愣,感觉似曾相识的一幕又出现,这不是上旬休息天遇到的小孩儿丑多么?而且上次这个小孩也是这么摔倒,今天咋又是如此碰面?此刻来不及回顾,好在他反应比较快,加上刚才心里有一肚子委屈和不服,因此有种助人为乐的冲动,于是他跨步横移,伸手截住已经冲出门槛的丑多,这次丑多没摔到。
丑多原本是慌张乱跑,然后是紧张怕摔,等到被孙云抱住,一下子呆住不动了。后边的长者跟随而至,他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看丑多,又看看孙云,结果和孙云同时愣住,俩人同时道:“是你?是您?”此人正是元顺,上周同一地点刚见过面。元顺同样难以置信的问道:“孙云同学?怎么又是你?我记得上旬休息天,我们也是这么见面,上次也是你拉了一下这个孩子,今天你再一次救了他,怎么会如此巧?对了,先别叙旧,快进去躲躲。”
孙云一边拉着丑多往里进,一边道:“是啊,恩师,我们连着几旬都见面了。今天我是准备回城路过这儿,因为白马寺那边戒严,又赶上大风,所以才过来避风,您呢?”
元顺道:“我请假来西城与友人话别,中午正返回,刚好又看见这个孩子一个人乱走,我担心他问他家住哪,想送他回家,没想到他却来到这个寺院,我问他,他说这就是他的家,你说奇怪不。结果一打听寺里的和尚,和尚们倒是说丑多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寺庙里玩,他家就在后边的阜财里,到了饿的时候,自然能回家不用送。我比较好奇,想看看丑多家的情况,便一直跟着他,没想到刚才刮大风,丑多却想往外跑,估计是饿了。我怕他出危险,所以跟出来。”说着赶了几步,追到前边的同伴,小月、郑冰等人上周都见过元顺立刻见礼。
小俪自来熟:“恩师您好,我们真巧,没几天又见面了。”元顺笑呵呵的打过招呼。俩外国人都不熟悉,不过这会儿也来院里背风,孙云一边感谢,顺便也给元大人介绍一番。元大人点点头,一问他们的情况,原来擂台赛休息后,他们受刘宝院外的邀请,到西市东面的通商里的家中赴宴,他们一共三人,另一人叫盖尔,也是商人,他留在刘宝商宅继续谈生意,这俩人闲着没事准备到白马寺逛逛,可没想到遇到戒严,又遇到暴风天气。
聊了几句,元顺道:“大殿人多,我认识这里的方丈,不如去借用一下后殿休息片刻。”说着领着众人来到后边不开放的几所禅房前。别说,元顺因为是清官,经常到街市庙宇微服私访,因此与百姓的亲和度很高,好多人都认识他,他一来极受欢迎,方丈还把大殿让出来。
屋子里没风没雨,香烟缭绕,甚是舒服,小月、郑冰等围着元顺闲聊起来,元顺本来对郑冰有看法,不过毕竟是孩子,而且长得格外漂亮,又乖巧,还有个和丑多一样的妹妹,元顺同情心起,便对郑冰另眼相看。俩外国人不好插言,在另一边休息。有意思的是丑多见到萍萍后竟然格外亲切,俩人边说边聊似乎十分熟悉,让孙云觉得挺有意思,不过他心里不安,抽空来到门口,此处可以遥望永宁寺高塔,看着看着,他突然目瞪口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