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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毅自有一份气度,“我泱泱大国,应该有些气度的!”
言至于此时,寒李已与苻毅相差一阶,苻毅毫不自觉,转头仍不紧不慢地继续行进。
因那巧夺天工的一斧,寒李原本流通顺畅的墨色劲气,被活生生阻截两段,寒李来不及调理休整,立刻快步追上。
终于同苻毅平齐,寒李心中稍定,就在戒心稍减之时,一柄剑,没有劲力、没有心念、没有知觉、没有杀气,顺那墨色劲气阻断的缝隙中穿过,从寒李身后,悄无声息地笔直插在了他的脊椎中段之上,入肉半寸有余。
“寒李,此剑名为,封喉!”
行剑之人抽剑而走,消失无踪。
寒李没有回头,停身原地不动,一脸错愕,而后,他的七窍开始流血,墨色劲力立刻消散殆尽。
寒李弯腰驼背,蹒跚如老人,内心感慨万千:天外有天,被师傅称为天地之下第一护体功法的‘墨守成规’,终究是败了。
他眨了眨眼,心中无奈:一夜寒生关塞,万里云埋陵阙,耿耿恨难休。千载江湖、万事江山,看天下红尘,哪有长生千古的帝王和一生不败的侠客啊!
可,功法败了,人不一定败!
今日之事未成,我寒李怎敢笑赴酒泉?
脊椎断裂的寒李,将钜子尺笔直插在了后腰,身体倒仰,咬牙站立,那是历代钜子借给他的坚挺脊梁,此刻,撑起了他脆弱不堪的生命。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今天,过得可真慢呐!”
苻毅不理会身侧的寒李,一声感叹,站在寇谦面前,轻抬右手,伸向了寇谦手中的招贤令。
寇谦沉默不语,脸色难堪,就在苻毅即将入手之际,那纸招贤令,已经出现在了寒李手中。
“刚刚,朕对自己说,如果先生能先朕一步拿到招贤令,就算先生赢。现在,先生,这一局,先生赢了!”
苻毅终于侧脸看了看寒李,顿了一顿,他敬佩寒李的决绝赴死,遂右手握拳按在自己的左胸上,向寒李微微弯腰,这是草原人对英雄最崇高的敬意。
寒李拿着招贤令,站在阶上,用尽最后的气力,大喊出声,“君子之道,贫则见廉,富则见义,生则见爱,死则见哀。藏于心者,无以竭爱,动于身者,无以竭恭,出于口者,无以竭驯。畅之四肢,接之肌肤,华发隳颠,而犹弗舍者,其唯圣人者乎!此生寒李别无所愿,惟愿陛下做大同君子,终身成圣!”
声彻内外,天狼城无有不闻者。
闻者,无不为之动容!
.......
寒李一番慷慨激昂,搅和了今日的大典,亦把苻毅逼入了尴尬的境地,不过,这位雄才大略的大秦帝王并没有气急败坏痛下杀手,反而淡淡地道,“让他走!”
苻毅下令后,这位虎狼之君的脸面上没有一丝懊恼或后悔,拽着寇谦的袖子,一同走进了静月塔。
一声急促的‘陛下’二字,从塔中传来,苻毅去年感染疾病,至今大病未愈,又怒火攻心,竟在塔内晕厥了过去。
而寒李,终是瘫坐在了台阶之上,鲜血已经染红了前襟,半死不死。
君王一诺重千金,此刻,静月天宫玉石台阶上两侧的侍祀已经消失不见,暗中隐藏的几十道气机,业已消散无踪,整个静月天宫好像只剩下他自己,哦,不,还有飘忽而至的苏御。
苏御瞧着寒李断掉的脊椎,心生怜惜之意,情到深处,老泪纵横,怭怭地背起了寒李,颤声道,“走吧!回家!”
寒李没有回答,像一只竹节虫般软软地趴在苏御的背上,一个热泪盈眶的老人,背着一个濒临死境的中年人,缓缓拾阶而下。
苏御把睑上悲苦收拾得一干二净,强颜欢笑,他要带寒李回去,人在他乡死,从来都不是汉人的风骨。
太阳照射着无尽的山峦和平野,宫外的蝉,悦耳的鸣叫,似乎在列阵迎接英雄回家。
腰脊尽断、心念散尽、精血熬干的寒李,寿命已近终点,苏御每下一阶,只要稍有颠簸,寒李便要吐一口血沫,血沫中带着肉沫,似乎吐出了心肺。
自古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人,往往没了心气儿,也没了念想!
一老一少,谁也没有说话。
人到尽头,总要回味过去,视线逐渐模糊的寒李,此生中一幕幕难舍难忘的画面,一一浮现在了眼前。
他把苏御当成了一位忘年老友,一边口吐血沫,一边开始对苏御絮絮叨叨,“我出生时啊,恰逢秦汉大战,父母枉死刀兵,又无亲戚接管,在乱世中难以活命,是师傅及时出现,救我于生死一线,给了我一口饭吃,那第一口蘸糖的蛮头,真的是很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