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不远,明川又开始抱怨起来:“师父,你到底有没有记错路?我这心里可越来越没底了。”
“应该不会错。”
商意行手搭凉棚四处张望,道:“记得二十几年前我是走的这条路,这个放心肯定是没错的。”
“二十几年前?”明川差点把下巴给掉在泥地上,他再次气鼓鼓地瞪着商意行,哀叫道:“这条路你就走过一次,还是二十几年前的事?”
“二十几年了,我记得很清楚。”商意行眼神很坚定地望着前方,说道:“因为与我一起走过这条路的很多人,都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他眼神坚定,但神色却无比感伤。
“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
明川也看到了师父的异样,便不再继续抱怨。
“记得出了这座山,就有一条河涧,当地人称为鹰愁涧,上面有一座吊桥。过了桥再穿过两座山,我们就可以进入湘楚之境了。”商意行故地重游,心头泛起阵阵涟漪,他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我之所以选择这条山路,是因为从这里走可以提前两天进入湘楚,要比大路减少一半的路程。再说如今黔州内很乱,走大路免不了遇到一些麻烦而耽误行程。难道你没注意到我们一进入黔州境,就出现了许多的流民吗?”
明川想了想,点头道:“师父你这一提起,我还真想起来了。也不知这里出了什么事,会有那么多难民?”
“哼哼。给你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一停下来不是吃就是睡,这样能长见识就怪了。”商意行哼了两声,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道:“听那些难民说,这里在开春前下了一场十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天寒地冻了将近两个月,好不容易雪解了,又接连下了几个月的雨。这样的天灾,谁能顶得住?所以如今黔州情况很复杂,到处都有乱民滋事。”
明川听到这儿,忍不住瞟了几眼商意行,说道:“难怪师父坚持要走小路,应该是除了节省时间外,还怕遇到强盗土匪吧?”
“自来若有天灾,就必起人祸。你不是也怕麻烦吗?这样不正好。”商意行随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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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川眉毛一挑,看了一眼那柄挂在马身上的油布包裹着的剑,说道:“我是怕。可师父你不是说让我练《浩然明卷》吗?既然你说那是很厉害的武功心法,那你应该也会武功啊?不然你挂一把破剑干什么?唬人的话不应该挂一把大刀岂不是更有效果?”
商意行闻言,也跟着瞧了几眼那柄剑,忽然撇嘴一笑,说道:“我这口破剑,确实已经二十几年都没有唬过人喽。”
明川摇摇头,觉得自己这个师父相当不靠谱。
却见商意行又一次仰头看了看阴霾厚重的天,喃喃自语道:“天灾不可挡,可是人祸,却总得有人出来挡一挡的。”
老穷酸这句话显然不是对明川说的。
可明川真的觉得师父今天的确很反常。
人祸?难道就是那些因活不下去而沦为盗匪的难民吗?
两人一马继续在山路中前行,明川忽然又问道:“师父,这次你忽然下山,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商意行忽然脚一滑,差一点摔在泥水中。他哎哟一声,扶着腰咧开嘴直呼气,显然是闪到腰了。
“算是为了见几个老朋友,或者也可以说是与他们几个告个别。”商意行揉着腰杆,“我这腰伤得正是时候,好多年没有让那个人给我舒舒筋骨了。他那个手法,至今让我难忘,也不知道他从哪学来的。”
他自顾自语,这回不光是路不好走,敢情连腰都不好使了。
明川实在看不下去,只得一边扶着老穷酸一边踉跄走路,再一边无奈地说道:“我也不明白,你这一身老骨头还出来折腾啥?”
商意行侧头看着自己的徒弟,嘴角微微上扬。
折腾?是啊,还折腾啥呢?可如果不折腾,这个江湖的骨头只怕也快没了吧?
如果有一天明川对别人说,在三十年前就已名列儒释道三教顶峰,号称儒门宗师的“君子之传”商意行会在山间小路上闪了腰,那么别人一定以为他在说醉话。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而在江湖,曾有一人,以人为书,以剑作笔,写千古君子之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