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人,姓甚名谁,籍贯何处,不妨先报上来。”
农夫也端得势利,见夜漓穿着黑色的官服,头戴高帽,以为是什么大官,这才不断叩首,听她这么一说,态度轻慢起来:“小人名叫郭放,年三十三岁,乃是彭阳郡,楚令县,梦彦乡的一个乡民。”
“三十三岁就死了?那也算得上是早逝。”夜漓随口评价了一句。
郭放松弛地跪坐着,眼巴巴地望着夜漓,夜漓也在看他,他们互相瞪了对方半天,夜漓终于不耐烦道:“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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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郭放被她一吼,又吓了一个激灵,重又正襟危坐。
“这里是孽境司,又不是你们凡间的县衙,你之所以会被送到这里来,平生一定没少做亏心事,还不速速道来,也可少受些拔舌头下油锅之刑。”
“小人冤枉啊,”郭放又害怕了,磕头如捣蒜:“小人一辈子老实本分,孝敬父母,勤俭持家,虽不曾得富贵荣华,但总能自己养活自己,虽没有饱读诗书,但也算知书达理,虽没能兼济天下,尚还算能独善其身...小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捉来此处...”
这世间的罪犯都说自己冤枉,恶人皆言自己无辜。
夜漓冷哼一声,不为所动:“那你是怎么死的,总要说一说吧?”
“哦哦哦...小人...”郭放忙不迭地说:“小人以务农为生,尚未娶妻,三个月前经媒婆介绍,认识了一个叫潇潇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但温婉贤惠,生得白净动人,貌美如花,我当下就十分心仪,还觉得自己踩了狗屎运了,就跟媒婆了解了一下她的情况,她家也没别人,就她和她哥哥两个相依为命…”
夜漓不耐烦地打断他:“能不能说重点?”
郭放打了个激灵说:“可是…大人,你要我说我是怎么死的,我就是因识得这个女子才死的呀。”
“行行行,你说,你说。”夜漓用手撑着头,强睁着眼。
郭放接着说道:“媒婆说潇潇的哥哥原来是一个商贾人家的家丁,他的这个妹妹则是给人做丫鬟的,后来到了年纪,蒙主家恩德,放出去嫁人,还给了一笔不小的嫁妆,我一听这个敢情好啊,便欣然答应了。”
“回到家中,我与家里人说了情况,欢天喜地地开始筹备婚事,也时常会跟潇潇见面,一来二去,情谊渐浓,有一日我去潇潇家探望她,那天她哥哥不在家,潇潇给我沏了茶,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薄纱裙,那小模样娇艳欲滴,我一时情难自已,便与她...便与她行了那云雨之事...”那郭放似乎是在回味那日的缠绵旖旎,这使得他原本平淡的五官显出些许猥琐之态,夜漓嫌弃地叩了叩桌子,郭放这才吸了吸口水,收起一脸放浪之意,正经了起来。
“但后来怪事就慢慢发生了,有一天我上街采买婚事要用的红烛窗花,刚从店里出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尾随了,第一次我以为是我的错觉,但后来我每一次出街都有这种感觉,甚至是我在家里,在田间地头,都有被人监视的感觉,慢慢得连我的家人都察觉到不对,但他们如我一样老实本分,尽管觉出异样,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未免影响我的婚事,揭过不提,毕竟庄稼人都没什么钱,潇潇又不要彩礼,我们家人都觉得是捡了大便宜了。”
夜漓耐着性子,听郭放继续说道:“但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有一次我姐姐的孩子病了,我姐夫带着孩子心急火燎地去城里看郎中,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跟踪,我姐夫又气又恼,故意弯到一条小巷里去堵那些跟踪他的人,想着要与他们正面对峙,却遭人毒打,差点丢了半条命,家姐与她的婆家想告官,谁知衙门根本就不受理,推推搡搡骂骂咧咧地就将我姐姐一家赶了出去。”
“之后我再去潇潇家,发现竟然有陌生男子出入她的房间,心中疑窦更生,想着我们一家原来好好的,就是从我识得潇潇之后才被人盯上的,这天之后我去她那儿就去的就少了,但时常会潜伏在她家门口暗中观察,我想查清楚这个即将要与我成婚的女子,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一日看到她家院中跪着几个男子,潇潇的哥哥正指使人鞭挞他们,打得是皮开肉绽,那几个男子伏地求饶,潇潇的哥哥却继续对他们又打又骂,还让他们还钱,我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她哥哥不是个家丁嘛?后来我终于忍不住了,跑去去问媒婆潇潇和她哥哥究竟是什么人,媒婆支支吾吾的,说一半藏一半,她说她也不知道,只知道潇潇是那个大户人家发卖出去的丫头,并不是承了恩去嫁人的,至于为什么发卖她就不清楚了,反正富贵人家恩恩怨怨,水深得很,媒婆说她也没兴趣弄明白,反正是给了她不少银子,让她帮潇潇找几个家世清白,身体健康的男子与她婚配。”
“我一听不对,质问她‘几个’是什么意思?媒婆不答,顾左右而言他,我知道从她这里是套不出什么话了,就反复打听潇潇原先是在谁家做丫鬟的,媒婆被我缠不过,这才说了,原来潇潇和她哥哥早先都是给彭阳郡一户姓李的人家当下人,那户人家的大老爷是个员外,娶了当地一个富商之女为妻,媒婆说完还给了我一吊钱,说自己这钱挣得不安心,得散一散才好...”
郭放抬眼撇见夜漓脸上厌烦的表情,连忙加快了他叙事的速度:“我想媒婆既不愿意说,那就只好我自己去查清楚了,于是我拿了这些钱做路费,去李员外府打探,结识了几个李府的小厮,一打听才知道半年前,李府确实有一个叫钱潇的丫头,因为偷了李员外夫人陪嫁首饰被赶出李府,与此同时,府中有一个家丁因为挪用府中财务放利钱,一并被赶了出去,听我描述的这个叫‘潇潇’的女子和她那个所谓的哥哥,与这两人很有些相似。他们还说这个钱潇背信忘义,她很小的时候被父母遗弃,差点饿死在街上,是李夫人将她捡回来救活的,如今却做出这样背主之事来,简直是良心被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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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还说李夫人心善仁厚,到最后也没找到她的陪嫁,却也没叫钱潇赔,至于放利钱这种事,于员外府的声誉有碍,于是也没治二人的罪,只赶出去了事,这两人这会儿拿了钱,还不知上哪儿逍遥快活去了,我一听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就向李家告发了他们,李夫人果然仁厚,不但接待了我,还差人取了果子和茶点与我吃...”
夜漓双手抱胸,听他絮絮叨叨这么久,耐心早就耗尽了,吼道:“说!重!点!”
“说完啦,”郭放委屈道:“第二日凌晨,我的尸首便在城中的一条河里被发现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夜漓秀眉一挑:“是这样的吗?”她戳了戳案上的卷轴道:“引你来的勾牒上可写着,你三魂去了七魄,只留一丝精魂在凡间游荡,不肯来冥府报道,在外的朝生使者正好在那一带捉鬼,顺道就把你带回来的,你这么不想投胎转世,可是有什么执念未了?”
郭放眼珠子一溜,说道:“我只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杀了我。”
夜漓冷口冷面:“恐怕这不是全部真相吧。”
“你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是你的贪婪所致”
郭放跪在原地,张口结舌,定洋洋地望向我。
夜漓站起来,背着手,自上而下俯视郭放:“这里是冥府孽境司,你以为你那点龌龊的心思还能藏得住?你要不要听听我讲的故事?”
“得知钱潇的来历之后,你并没有直接去找李夫人,而是联合几个小厮,计划打劫她,你算准了钱潇不想被人知道来历,而且她的钱来的确实并不干净,你料定她就算被打劫了,也不敢声张,是也不是?”
郭放低下了头,夜漓厉声道:“好一个本分的老实人,实则你贪得无厌,沾完色又想要财,天上平白掉下来一个貌美的老婆,你就巴巴儿接了,也不看看自己积了什么德,又是哪里来的福气,俗话说德不配位,必有灾祸,你胆小怕死,家人被跟踪都不敢报官,姐夫无辜被人殴打,想请你去作证,你怕得罪钱潇,坏了这桩‘好’姻缘,也是不肯答应,还说得这般好听,你背信弃义,打听到有利可图,就打算对钱潇下手,之前的恩爱缠绵也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