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丹低头看着地面,迈着轻盈的步子避开每一条石缝间的杂草,中秋时节,小草枯黄,却依旧尝试冒头,就算这条中轴大街人声鼎沸,络绎不绝,每天每月、历朝历代如此。
杨宝丹玩性大发,逐渐演变成了跳房子的游戏,却在蹦蹦跳跳间,始终不曾放开何肆的手。
何肆望着她的少女心性的动作,微微出神,这的确像是杨宝丹会做出来的事情,可她偏偏不是……
一人走路,一人蹦蹦跳跳,没过一会儿,杨宝丹忽然不动了,苦着脸。
何肆体贴问道:“你怎么了?”
杨宝丹看着他,楚楚可怜道:“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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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肆愣了愣,旋即莞尔一笑,“不是刚吃过早饭吗?”
杨宝丹低声说道:“我没吃饱。”
何肆不解道:“怎么不多吃些?”
杨宝丹带着几分羞涩道:“这不是怕咱爹娘笑话吗?”
何肆略带无奈地叹息一声,叹服道:“您倒真是入了化境了啊。”
杨宝丹咯咯一笑。
何肆说道:“你就放心大胆地吃呗,反正有二姐兜底,谁能笑话你啊?从我上桌开始算,她早上吃了两个大火烧,一碗筷糊粥,三块甏肉,十五个水煎包……”
杨宝丹带着几分诧异,“你倒是记得牢。”
“这不是算账呢嘛,想着以后要准备多少嫁妆,才能保证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然后不被男方休了。”
何肆如是说,实则就是有些心烦意乱,没事找事做而已。
杨宝丹笑道:“你还想着以后啊。”
何肆说道:“念想总还是要有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杨宝丹点点头,说那挺好的。
何肆说道:“马上就到有福茶肆了,再陪你吃一顿吧。”
杨宝丹问道:“有炒肝吗?”
何肆点了点头,这话说得,在京城,哪个铺子没炒肝啊?
杨宝丹面带几分回味,说道:“还记得我们在晋陵县的莺花寨中的时候吗?你骗我说你要吃炒肝,三言两语就把我支走了。”
何肆脚步一愣,站立原地,语气微微发冷,“你为什么知道?”
杨宝丹耸耸肩,不答,继续自说自话道:“后来我啊,沿路找人打听了许久,去了当地一家名叫德泰恒的老字号酒肆,给你找了个在北京掌勺过的师傅,让他做出来的炒肝,当时我偷偷地尝了一口,一点都不好吃,瞧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吗,还以为是他做的不正宗呢,后来我带着炒肝回到莺花寨中,你却不辞而别了,那花娘小禾说你走了,我当时以为是你死了,差点没吓死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何肆死死盯着假宝丹,面色阴鸷,心里升起莫大的恐惧。
杨宝丹笑道:“你还是明知故问,我早说了我就是你的宝丹啊,你非不信,就只会自欺欺人。”
何肆很快平复心情,压住心中轩然大波,不再说话,只是拉着杨宝丹继续朝着封丘巷走去,事实上也没走几步路,有福茶肆就在眼前。
何肆没看到汪先生,将杨宝丹放下,说道:“要吃什么自己点,除了豆汁别点就好,其他口味好不好吃两说,你至少都吃得来。”
说完何肆就去往二楼的德誉斋饽饽铺,买了些中秋糕饼,还有常吃的饽饽,惯例还是等新鲜出炉的,付了钱就下了楼。却见杨宝丹和那白氏相谈甚欢,不止点菜的样子。
这小小茶肆,难得来了生面孔,热情一些也是应该的,就图一个常来常往,这是正常的生意经。
白氏见到何肆,并不意外,和他打了声招呼,“来了啊。”
何肆笑着点头,说道:“一碗炒肝,一屉包子,在这吃。”
现在已经过了清早了,棚子底下空桌许多,白氏见到何肆坐到杨宝丹身边,心想两人指定认识,那果儿口音一听不是本地人。
白氏有些好奇,就多嘴问了句,“这是你家客人啊?”
其实她跟何肆也并不相熟,连他名字也才知道不久。
只是惦念着他和自己男人都蹲过局子,所以有些同病相怜的亲近。
何肆还没开口,杨宝丹就先一步出声道:“我叫杨宝丹,是他媳妇儿!”
何肆没有否认,杨宝丹自然是自己的宝贝媳妇儿,这话不算假。
白氏眼神一顿,没想到这何肆还娶了个外地媳妇儿,当即笑道:“什么时候定下的啊?都没见你带出来过。”
何肆解释道:“也没俩月,昨个她刚来京城。”
白氏点了点头,和善笑道:“第一次见啊,你媳妇儿应该是南方人吧,我给她炖一碗糖水鸡蛋,甜一甜,不要钱。”
杨宝丹害羞地低下头,轻声道:“谢谢婶娘。”
白氏开心地答应一声。
何肆付了钱,刚想询问汪先生的事情,白氏也似乎想到什么,说道:“昨天晚些时候,汪先生来了,我和他说起了你的事情。”
何肆面露惊喜,连忙问道:“婶子,汪先生他怎么说的?”
白氏面带几分尴尬,却如实说道:“汪先生说你宴无好宴,二荤铺他是担不起再去了。”
何肆闻言微微失神,旋即释然一笑,“我知道了婶子,麻烦你了。”
白氏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几次,用米粒随意粘住的黄纸,递给何肆,说道:“这是汪先生叫我交给你的,说今天卯时之前要是见不到你,就没必要等了,直接扔灶洞里烧了就好。”
白氏一直奉汪先生为神人,他交代的话,自己不敢忘,看看现在的时辰,应该还是卯辰之交吧?不算坏了汪先生的嘱托。
何肆看不到天色,判断不出时间,却是大喜过望,双手接过黄纸,连连道谢。
白氏没有多说什么,她没这么大的好奇心去探究,莫名觉得那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事情。
杨宝丹好意提醒道:“卯时快过了啊。”
何肆闻言大吃一惊,着急忙慌打开黄纸。
才想起自己瞎了,伏矢魄能帮他看清形质轮廓,甚至明察秋毫,却是无法辨别颜色。
简单来说,色境有二,分为显色和形色。
所以这着墨纸上的文字,何肆是一个字也得看不到哇。
看着何肆愣神,杨宝丹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杨宝丹轻声笑道:“你怎么不看啊?哦!我忘了你没有眼睛了,拿来吧,我给你看看。”
何肆却是当作没听见一般,当即出声,对着还未远去的白氏说道:“婶子留步。”
白氏停步,转身问道:“怎么了?”
何肆觍着脸道:“小子不学无术,大字不识一个,能麻烦您帮我看看这纸上写了什么吗?”
白氏也犯了难,说她认识的字也不多。
杨宝丹站起身来,柔声说道:“我认识字,我帮你看。”
何肆不动声色,没有回应,他宁可信白氏都不敢信这假宝丹啊。
白氏却是面露古怪,这对小夫妻,怎么男人连自己婆娘识不识字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