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诸事商议妥当,已经是午后。晨起日头温和,云淡风轻,微凉的风中夹杂花香,还有长海上氤氲出的水汽,一丝昨夜的凋敝都不见。但午后,日头却褪去色彩,云层渐厚,微凉的分变成了冷风瑟瑟,与晨起一派景象全然不同。妘琝带着女儿女婿、陌桑神君并音楠一行,从山上厅中下来,再次来到昨夜的战场之上。

千室门阵立在冷风中,看起来更加肃穆巍峨。仔细打量布局,遂距离山门仍有一段距离,但千室门阵同山门石墩正好构成一道神符。石门高耸,门面未着任何一笔一划,不甚平整光洁,立在那里,似乎又在望着长海之水。冷风挨着石门,忽地凝成霜雪,在芽岛之上,这么多年,今日似乎是最冷的一天。

见妘星芦立着不稳,北翼衡关切地问了问她,妘星芦只紧咬着双唇摇了摇头。对今日天气突然的变化,妘星芦有些忐忑,她不晓得自己同父亲做出的这个决定,是否引来了先辈族人们的不满,长海之中安葬的先辈们,包括她的祖父,自己的祖父虽已经身死魂灭,他们这样的亦不如凡人或流入轮回,但大荒之中残存的那些意头念想,是否会怪罪他们呢?

但,至此一步,已经不容她再多思多想什么了,嗓子里头似乎又有血涌,妘星芦压住了咳嗽。

一行人,立在千室门阵前,等着妘琝和妘星芦开启法阵。

开启之后,结界如何?音楠心中没有底。他拉着霁欢,霁欢已经许久不说话了,神色严肃,眼神坚定,这个眼神他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那里看过。冷风之中,霁欢的发丝在她清冷的面庞上飞舞拍打着,有丝丝寒气从长海漫过来,在她的双眸间亦化作霜雪。

妘星芦和妘琝施术划开自己的手掌,血珠串串,结合捻诀和叠印,血珠缠成锁链,绕上石门,将石门层层缠住,捻诀形成一道无形之力,将石门拉出千重影。所谓不破不立,这千室门法阵的奥义即是于此,要解开法阵,必先以其根本功法加固法阵。

在妘星芦和妘琝齐力施术之时,后方等着的炎胥萝看着眼前场景,妘星芦身形摇晃,看得出开启此阵耗费不少她的元气,慨叹之余,同耿青穆低声道:“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取罢!”

耿青穆看着突然发出此话的炎胥萝,问道:“我自当义不容辞,但是你为何要去?族长不是说有危险?”

“那你为何要去?”炎胥萝不甘示弱。

耿青穆看了一眼音楠,又看了一眼炎胥萝,继而继续盯着前方,低声道:“我同君上师兄此行,本就是这个目的,事到临头,怎么还能让你涉险?”

“你知道君上于末址干系重大,待会儿我先去打个头阵。”炎胥萝眼神亦坚定。

耿青穆虽然心里佩服,但嘴上仍然调侃道:“我觉得你这个目的不单纯,是不是想以此回去炫耀一番?”

炎胥萝白了耿青穆一眼,没好气道:“你忘了我是炎家血脉,若真如族长猜测,那我去,或许法器识人,我无恙的概率大一些。倒是你,心思龌龊的人看别人也龌龊。”

“你们无需争辩,留在此处即可。师弟不是擅长丹青,待会儿可以帮助妘姑娘,一起为陌桑神君作画。竖亥遗骨毕竟为法器,且不说结界,单取之,你们的修为还不够。我去。”音楠制止了炎胥萝和耿青穆的斗嘴争辩,目光在千室门阵上。

石门已经开始散成数个小石块,慢慢自顶向下,幻化成小石门,排在竖亥遗骨存放地井的周围,这法阵的变化与之前桓表的变化倒是一脉相承。

耿青穆知道君上已经定下的事情,自己再多说已经无用,但还是担忧道:“可若是师兄有什么闪失?”

“我这么无能?”音楠沉声道,“若真有意外,以陌桑神君之令为准,他自有安排。”陌桑神君听此,同音楠望了一眼,算是回应,这么件小事,也直当大家如临大敌慨然赴死般?随后目光也落在了霁欢的身上,看嘛,小姑娘倒是淡然的多。

小石门将地井围住之时,千室门阵也已经开启。为防意外,北翼衡守在丈远开外,妘琝那把昨夜悬在闯阵之人头顶的佩剑,此时亦悬在半空。随着法阵开启,风雪突至,凛冽寒风吹向众人,大雪漫天,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法阵已开,音楠君自请。”

随着妘琝和着风雪之声的话音落下,本来安放在音楠手中的另一只手抽出,在音楠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霁欢已经先他一步飞,入小石门围出的范围之中。

风雪迷眼,音楠只看见一袭青衣过去,一道光闪过,了无痕迹。

“霁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