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讬道:“又不是我们把他们的船打沉的,彼等便是堕入地狱后,冤有头债有主,也不能怪在我们头上吧?要我说还是快走为好……”
鉴真大师忽然喝道:“思讬妄言!众生皆平等,我有何贵,彼有何贱,安有不救之理?”
江朔没想到这看来羸弱的老僧竟能出声如狮吼,思讬吓得腿一软,扑通跪倒,口里却道:“师父,目下东渡是第一要务,目下一切还算顺遂,万不可节外生枝啊……”
鉴真道:“我们东渡的目的是传佛法正信,若连落水之人都不救,那这法不传也罢。”
晁衡上来劝道:“大师……”
鉴真道:“晁卿,请调转船头吧。”
晁衡见他说的决绝,终于下定决定,用日语喝令船工转动船帆,打桨向乘船处驶去,其他三船见他们忽然转向,立刻擂鼓相询问,大鼓的节奏简单,毕竟不能将前因后果完整地表达出来,只能约略地回答“救人!”
三船皆问为何,此船回答:“菩萨!”
三船皆沉默,慢慢调转船头围了过来。
救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大约从海中救起了十几人,从船桨数目来看黑船上应该也有五十人左右,而遣唐使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赶来,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只能救起这么点人,绝大部分还都是晁衡这艘船救起的,江朔对大海的残酷第一次有了直观的认识。
东瀛人厌恶海盗,任这十几个半死不活的黑衣人躺在甲板上,只有僧人上前救治,却被独孤湘一把抓住,悄声对江朔道:“朔哥,你看那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僧人们又是揉肚子又是按胸口,好一顿折腾,这些黑衣人哇哇吐出几口海水,才悠悠醒转。鉴真颇通医术,他的弟子思讬也擅医道,他上前给黑衣人逐一诊脉,才提起一人的腕子,那人忽然反手一拿,掐住了思讬的脉门,蹭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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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讬不会武功,被他一抓,身子立刻软了下来,那人一手擒了思讬,道:“嘿,死贼秃,又见面,我就说一见僧尼必要倒霉,果不其然,非但赌钱输个精光,出海还被水军追,你马爷爷被水军追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击沉,你说是不是你这个贼秃的责任?”
独孤湘在一旁笑道:“马十二,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眼看着你的船转个弯去撞官船,结果自投罗网,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人家拍扁砸碎,反倒怪起和尚来了,真是拿着和尚当秃子打,冤枉好人。”
那黑衣人正是马十二,他听到独孤湘的声音不禁浑身一颤,尴尬地转过头来,道:“小娘……女侠,一向可好,你们不是昨日就下船了么?怎么今日在海上又遇见了。”
独孤湘上前一搭马十二的手腕,马十二腕上一痛,立刻松手放开了思讬,独孤湘笑嘻嘻地搭讪道:“我们就是搭船给朋友送行,没想到殊途同归,这么大的海面上居然还能遇上……呀,你不会还有什么遇见女子必要倒霉的规矩吧?”
其实海上行舟之人,对女子的禁忌颇多,比如女子不能坐船头,不能跨桨橹,不能触舵帆等等,但此刻马十二哪里敢说,干笑两声道:“没有,没有,女侠吉人自有天相,百无禁忌,百无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