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哥贵人多忘事,我们去年就来了,那时巴州那边官府和叛军打仗,又赶到起闹饥荒,我等活不下去,只好出来讨口子,半路给山贼抓了。”
“哦,去年巴州的山贼,是不是光雾山的刘老三?”
“对对,那人肉锅儿匠坏得很,鼓捣起吃我堂客和娃娃。若不是教头那晚带人把锅儿寨给破了,小底一家就去阎罗王那里团圆喽。”
听见搬动木箱时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云渃也没再多想,径直走进山洞,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靠近洞口的一隅,一排长长的木架上挂着好几只开膛破腹的大野猪,旁边的桌上是一个插着菜刀的巨大砧板,桌边堆着腌臜渣滓和骨架。另一边是一条宽阔的长走道,四四方方工整工整,显是由人工开凿而来,墙上的火把跟着洞口吹进来的风不停摇曳闪烁,昏暗的光线照不亮两边一间间铁栅的牢房,更照不亮山洞黑暗的尽头。
云渃看见砧板上的血渍未干,开口喊道:“尘庸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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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年男子推开挂着的野猪探出身来,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落腮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短打裹一面毛色鲜亮的虎皮,腰间别着一根鎏金铜笛,看见云渃笑道:“是小云哥啊。”
这一位,是樊家长辈中排行老大的樊尘庸。
“庸伯,准备饭食呢?”
“是啊,开春了嘛,逮到些野味,给他们开个坝坝宴。”
云渃上前帮忙将樊尘庸手里拖着的大野猪放到砧板上,抽出菜刀麻利地将猪剖开:“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师兄弟呢?也不来帮忙。”
“晚上有兽戏嘛,都去御兽台忙活了。”樊尘庸上下打量了一眼:“是来看云幺弟的吧?”
云渃点点头,往牢房方向望了望:“……黑风可好?”
樊尘庸叹口气,眼神暗淡了几分:“呃,好是好,就是你不在的时候胃口不太得行,每夜闹脾气撒泼,除了教头没人敢靠近。连野猪肉也不吃。”樊尘庸说到这里苦笑着拍了拍腰间的笛子:“这家伙就只服你,连我都不得近身,吹曲儿也不太搭理。”
“那我……先去看看他。”
樊尘庸点点头,抢过云渃手里的肉:“那你赶快,天色不早了,这里我一个人收拾就行。”
黑魆魆的通道一眼看不见尽头,两侧间隔间的洞室,入口处都装有栅栏,一眼看去,就是一座建造在巨大山洞中的牢房。
牢房粗大的青铜格栅,因为年代久远,泛着锈迹斑斑的绿光,云渃推开牢门,看向角落的干草垛。
那里仰面躺着一个十七八岁年纪的男子,赤身裸体只盖了一块粗布,夕照从巴掌宽的石缝中投进来,吝啬地洒在他满是污泥但肌肉线条分明的胸口上,也洒在他怀里抱着的那根手臂粗的铁链上。
铁链很长,在男子身上缠绕了好几圈,束着男子的脚踝,另一头则从石缝中穿了出去,连接在外面山壁上的某根链条上。
当房中有访客出现的时候,男子全无反应,那张俊朗但是脏兮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的瞳孔里看不到一丝神采。
“你看!”
云渃来到男子身边席地而坐,微笑着掏出一块糖霜来放到男子眼前晃了晃,白色的冰糖块在夕阳映照下晶莹剔透。
男子见了糖霜立即有了反应,快速地从草垛上支起身来,冲着云渃发出“啊啊”的怪声。
刚把糖霜放进男子的口中,他便立即用力咀嚼起来,把糖咬得咯嘣直响,随后“啐”地一声又将碎糖块全吐了出来。
云渃没有说话,将糖霜碎屑一粒粒都捡起来,放到一边摆着木桶的石台上,那木桶里面还有半只野猪腿,血淋淋的。
云渃清了清嗓子,先是哼了个调子,随即张口唱了首歌,用的是女声。
玄鸟飞来入草堂,明光四溢照霞庄。
碧云挽月天若水,生灵听风数星芒。
伴随着歌声的起伏,总有那么一刹那,能看到热烈、活泼等多种情感在男子的脸上显露出来又转瞬即逝,仿佛一个正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感情的人,怪异而别扭。
歌谣以七律诗为词,很快就唱完了,云渃顺着男子的视线看了看石缝,夕照如血,天色近晚,她站起身来默默走到门口,扭头道:“常灵乖,改日再来陪你。”
男子木讷的点点头,眼神已是黯淡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