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读书声才停了。
那夫子又道:“你四人既为女子,不可只读圣人经义,自明日起,增添汉时妇人班氏的《女诫》,作为每日必修读物。”
直到这时,夜无眠才听到,是四个稍显稚嫩的女声齐齐道:“夫子恭安。”
他心道:“怎生尽是女子?方才这读书声,可都是男儿的腔调,莫非是我听错了?”
正疑惑间,书斋门开了,一个五十岁上下、道学严谨的先生,迈着端庄的八字步,一腔浩然气,千年老龟风,从书斋中走出。
喉咙一阵耸动,似是要吐痰,见四处无痰盂,硬生生憋住,气定神闲去找吐痰的地方去了。
趁他走开,夜无眠指开窗牖,看到书斋中景象,果然是四个女子,各自坐在条凳书案旁边。
其中三女扎着头巾,年岁从七岁到十三岁不等,另一女戴幞头,大概与洛湘竹同龄,应已是及笄了。
四女都作男儿操童子业者的打扮,却也掩不住女儿家的姿态。
其中那位十三岁左右的女子,突然愤愤道:“为何我等女儿家的,读了书却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这竟是谁人的规定!”
扎头巾的其余二女尚小,还不懂事,不能回答她这问题。
倒是那十五六岁的幞头少女,恭顺道:“盼弟,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只有男儿身受了圣人教诲,才能在考场里春蚕食叶、月宫折桂,哪有女儿家去参加科考的道理。”
十三岁少女盼弟反问道:“从来如此,便对吗?”
幞头少女吃了一惊,忙道:“盼弟,切不可如此反问,倘被先生听到,你非又得吃板子不可。”
盼弟道:“招弟姐姐,吾闻湖广黄梅县一带,除却佛寺鼎盛、坐落着禅宗祖庭而外,又流传有一折子奇戏,名为《女驸马》。这戏,讲的乃是一个女子为救丈夫,扮做男子模样,参加科考,最终打败一众男儿身的举子,独立鳌头、中了状元、并迎娶公主的故事。不过,《女驸马》好虽好,却终究仍然是向着男儿的故事,要是我来唱这戏,还得再改一改!”
幞头少女招弟皱眉道:“盼弟,你这话却是无稽。《女驸马》之名,本已是极冲撞天家及伦理纲常的了,你若要还再过分改造,日后我王家,必要因你遭祸。”
王盼弟不以为然道:“左右我等女子,在娘的说法中,都是要嫁作别家妇的,既如此,王家有无祸患,又能关我甚事?”
王招弟花颜失色,正想纠正她,王盼弟又恚怨道:“到时候受祸的,是新来的弟弟。他受祸了,却又关我们甚事?他不与我们淌着一样的血,只是娘买来,却能胜过我们王家自己的女儿,继承王家的家业,我恨他还来不及,又怎会担忧他招不招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