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四少爷双眼通红,说道:“你就是君寒?你跟叶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让人带他们到这里来?”
这些人可以说是遭了无妄之灾,所以即便他态度恶劣,叶臻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是君寒。我和叶家没有关系。来吃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盛四少爷哽了一下,喃喃道:“为什么就非得是今天。”
叶臻沉声说道:“四少爷,我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今日死了十几个兄弟,我和你一样想找到凶手。”
盛四少爷说:“你不认识叶家人?那你说,你运镖是受谁所托?”
叶臻说:“四少爷怕是不懂我们这行的规矩。拿钱办事罢了,我们一贯不问主家是谁。”她转而对旁边一直作壁上观的景宏说道,“大人可问过林舒安的话了?寒轩是否无辜,大人清楚。”她晓得叶家人的身份瞒不了太久,无论如何,首先要把寒轩摘干净了。
景宏连声道:“是。”
盛四少爷冷哼一声:“既然大人都问了话,想必也知道是谁派的刺客咯?大人一贯八面玲珑,怕是早都知道,又都不想得罪。”
知府不悦道:“四少爷这话什么意思?那我不妨告诉你,今夜不少人都看见听见,望川楼掌柜魏平也尽数供述,正是泗水那青城山一派所为,背后下令的却是宁寿宫圣宁国父——奉上谕清剿叶家余孽。”他说这话也有些赌气的成分,不顾一边师爷一直在给他使眼色。
盛四少爷瞪大了眼睛:“果真如此?那岂不是……”
宫里要清剿叶家余孽,却波及了无辜之人,说出去实在不好听。
叶臻目光颤了颤,忍不住打断道:“大人,依我所见,并非如此。若是宫里为了斩草除根,大可在无人知晓之处动手,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惜伤害无辜者性命?”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得罪权贵,只为了杀几个无关紧要的叶家人,得不偿失。我看这些刺客行动有序,安排缜密,怕是事先串好了口供,要攀污宫里。”
弄得这般人心惶惶,的确不是宫里一贯的做事风格。而且景宏巴不得这件事和宫里没关系。就算宫里真用这种腌臜手段,他们做臣子的不也要设法矫饰么?景宏沉沉点了点头,颇有些欣喜,就算明知叶臻这话带着私心,也只做愚钝,顺水推舟问道:“那么七姑娘的意思,下令的另有其人?”
叶臻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窗外,又说道:“是魏老板跟大人您交代都是宁寿宫下的令吧?您看,国公府和丹阳侯府与宁寿宫都是亲眷,可刺客下手却毫不顾忌,岂不怪哉?再者,这是宁寿宫自家产业,在此大开杀戒,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人不妨便以魏老板为突破口,再审一次。看谁有本事设下这么大个局,又与宁寿宫不睦的,多半是真凶了。”
知府连连点头,却仍旧面露难色。
盛四少爷说:“大人可别被她花言巧语带偏了思路。依我看她就是在混淆视听,好掩盖自己的问题。”他嗤了一声,“事先串通口供?设局陷害宁寿宫?七姑娘真是张嘴就来。”
“我能有什么问题?我还无处为我兄弟们讨回公道呢。”叶臻反唇相讥,“四少爷也说了,要讲证据。你有空在这儿找我的茬,不如与大人一同尽快调查,待有真凭实据,尽早揪出真凶为要。”她转而对知府说道:“大人心中顾虑,君寒略知一二。只求大人体恤今日枉死之人,定要查出真凶。寒轩定会竭尽全力提供帮助。”她顿了顿,又悄悄说,“大人若是查出凶手,便是任上又一桩功绩。”
她自然知道景宏心中所想。他想要一番功绩,就不能和稀泥;但唯恐得罪人,最好有人给他冲锋陷阵。她便顺势提出帮他查案,既能撇清寒轩,又能获取官府帮助,是双赢的事。
景宏明显是被说动了,又问道:“七姑娘,你确定真的不是宁寿宫下的令么?”
叶臻呼吸微微一滞,说道:“我确定没用,我们需要尽快找到证据。”她眼中划过冷芒,“景大人,无论元凶是谁,您若不查个清楚明白,最后多半落得个替罪羊的下场。”
景宏浑身一凛,讪笑道:“七姑娘,这话不必说破。”
叶臻抱拳道:“我还要回寒轩一趟。大人若有疑问,可随时传我。”
她转身便走,门外的差役得了指令没有拦她。
盛四少爷却是追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又猛地缩回手去。他粗声粗气地说:“你真跟叶家没关系?”
看到他眼睛里的红丝,叶臻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若是我真与叶家有关,你想把我怎么样?杀了我,为你亲人报仇?”她目光微微有些颤抖。
“或许,只要看到那些尸体……我就能确定。”盛四少爷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灼灼地执拗地重复着。
“看到以后呢,将他们挫骨扬灰,方能泄心头大恨?”叶臻骤然冷笑,“你不去找罪魁祸首,非揪着叶家不放,连死尸也不放过么?”
“那我还能做什么?”盛四少爷悲笑道,“我是能和宁寿宫作对,还是能和那个有本事算计宁寿宫的人作对,又或者跟不知道哪个人作对?人命在他们眼里如此轻贱!我要是知道他们真是因为叶家而遭飞来横祸,多少心里还能好受一点。”
盛四少爷怅然若失,懊恼地一拳打在墙上,眼睛里慢慢溢出泪花来。七尺男儿,此时看起来有些惶然无助。他只有死死抓住叶家这条线索,才勉强能慰藉痛苦。
叶臻觉得有点感同身受的痛苦,又觉得可悲可笑,垂眸道:“随便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