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人声鼎沸。叶臻回头看了眼,意外地看见了玄天承。他一身剑客打扮,戴着斗笠,斗笠压得很低,但叶臻仍能看到他努力克制的怒气。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似乎随时都要拔剑而起。
叶臻笑着摇头,也不知他看懂意思没,回头看到景宏含着愧疚的目光,原本装出来的恭敬已经几乎没有了,冷冷问道:“不知大人府上可有屏风?”又直视秦明绣的目光,“你来验。”
秦明绣原本得意的神色僵在了脸上。她对上叶臻磊落的目光,心中也不那么确定了,不自觉侧头看向秦国公。
秦国公根本不屑去看叶臻,觉得她不过是在强装镇定,径自抿了口茶:“那便搬屏风,小绣,你去验。”
等待屏风搬来的时间里,人们议论纷纷。除了对结果翘首以盼的,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议论景宏的态度,猜测叶臻那身衣服下到底是多么曼妙的身姿,才能引得堂堂知府大人如此偏心。玄天承站在人群里,觉得自己几乎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爆发的戾气,目光却仍紧紧追随着堂上的人。
叶臻倒是神色自若。本来还想着维护下景宏,现在看来,这破地方是该倒灶了,她也犯不着再给母皇治下的衙门和官员面子。她懒得再装,自己找了把秦国公对面的黄花木椅子坐了,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把寒光刀取下来在手中把玩,偶尔漫不经心地抽出刀身,用指甲弹响两下。差役屡屡想上前呵斥,紧接着便听到两声清脆的铮鸣,被那真正鲜血白骨浸润过的刀风一蹭,纷纷打了个哆嗦,不敢说话了。
景宏肃着一张脸不说话,看起来一副憋屈的样子。
屏风搬来了,放在公堂一角。
“铮”的一声,寒光入鞘。叶臻看向脸色发白的秦明绣,歪了歪头:“秦小姐?”
秦明绣骑虎难下,纵然气势已弱了三分,还是挺了挺脊背:“走!”
差役们还算给面子,没拿那种镂空的或是半透明的屏风来。但叶臻不是真像表面上那样淡然的。她心底压着一股怒火,刚才把玩寒光刀,是因为她真的有一瞬间想拔刀。
若今日来的不是她,而是其他没权没势也没武功傍身的女孩呢?大概就是不由分说先被打一顿板子,至于验胎记是怎么一个验法,她已经不愿意想了。
外面那些人,谁都觉得,弄明白她是不是叶臻,身上有没有胎记,都比她的尊严重要得多。连景宏也只是觉得这不合适,最终却妥协了。走到屏风后面,她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与厌恶,冷声道:“若有一日秦小姐同我一样处境,还请记得你今日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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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绣愣了一下,勾起嘴角:“死到临头,还嘴硬呢。”
叶臻听出她语气中的颤抖,倒是产生些幸灾乐祸的快感。
无他,她十分确定,她后背上没什么胎记。只不过这肯定不是她说没有就没有的,不验,他们都不会相信。
但叶鹤林怎么会说得那么清楚那么笃定?精确到颜色和形状?
后背露出来的时候,秦明绣轻轻“呀”了一声,进而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先是说了句:“你真不是呀?”又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居然是这样的。”
叶臻拧眉看她,这次是真的不解。
接着她便感到一阵痒,是秦明绣的手指,碰到了她后背的皮肤。叶臻眼神一冷,迅速穿好了衣服,冷声斥道:“看过了,死心了?”
“啊……对,看完了。”秦明绣有些讪讪,看向她的目光不复先前的盛气凌人,反而是透着些……敬畏?她闷声说:“对不起。我没有想到……”她沉默片刻,说,“我哥哥是神策军的副将,他身上都没这么多伤。”
叶臻一愣,目光倒是软和了些。她说:“看完了就出去吧。”她当先迈出了屏风,第一眼又看到了玄天承,颇有些骄傲地朝他笑了笑。
秦明绣在后面扭捏了一会儿,才跟着出来,对着秦国公摇了摇头,乖乖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景宏舒了口气,堂下众人也跟着那么回事儿似的舒了口气,秦国公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片刻,他咬牙说:“明绣,你是不是看错了。”
秦明绣惊讶:“祖父……”她知道祖父的意思,反正只有她看过,只要秦国公说有,那就是有。可是见过叶臻身上的伤,她心底已经不自觉产生了怜悯,对祖父的话也没有那么恭敬了。
叶臻已经坐回到椅子上,目光中的杀伐之气却再不掩饰了,“秦绵川,给你三分脸,不是让你开染坊的。”
秦国公被个晚辈直呼名姓不留情面地呵斥,顿时涨红了脸,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当然知道寒轩是有梁王和女帝撑腰的,可他年纪大了,经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看到嫡亲孙子的遗体,当场就昏厥过去,一大早听闻叶鹤林的事,被身边人一劝,反倒激起要揭穿君寒身份为孙子报仇的决心,立马带了孙女过来。他没考虑过叶臻羞不羞愤的问题,他只想让她给出一个应有的交代。
叶臻此时已经看出,秦国公多半是被人激来冲锋陷阵的,眼神更加冰冷几分。她没再跟秦国公较劲,转而说道:“既然我已自证清白,景大人能否听我说两句?”
景宏听她这时冲着他的语气没那么咄咄逼人,自然是求之不得,也顾不上自己在草民心中的形象了,连忙道:“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