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交心

天澜笔录 子慕凌兮 2253 字 18天前

叶臻本有更多的话想说,但女帝身上的冷香直直钻入鼻子,让她头脑昏沉不已。她只觉心脏钝钝撕扯,身体便如在波涛汹涌中浮浮沉沉,一时又猛地下坠。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只见一片漆黑。尔后眼前倏然有了晦暗的光,所见一切俱都笼在蒙蒙的灰雾之中。她拖着疲软的双腿往前走去,灰雾散去,连绵不绝的精巧屋舍出现,其间往来许多宫装侍女。

她认得,那是未央宫,镇国公主苏凌曦生前的住所。她随着心底的指引一径往前走去,只见眼前一座大殿,门口匾额上书“琉璃殿”三字。她伸手推开了门,厅堂正中一架山河九扇鎏金插屏,她径直穿了过去,只见一张香案,上面瓜果供奉着一张巨大的画像,那画中之人左手执书卷,右手执长剑,姿态华贵雍容,神态栩栩如生,五官赫然与她一模一样!

叶臻这时觉得灵魂中又有什么要抽离出来。她伸手捂住了胸口,喃喃自语:“是你么……泱泱。”

恍惚听得耳边一声调皮的女声:“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笨蛋。”

“如若你我本是一体,我为何而存在?”叶臻抬起头,环视茫茫无际的天空,神情冰冷,“你们全都知道,却只是瞒着我。”

那声音轻叹:“你最好不要知道。”

叶臻嗤笑:“又是这句话,我受够了!你出来,我们辩个明白。”

她在原地等了许久,却再没听见任何声音。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下一刻只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华服少女推门进来,手中提着一柄长长的剑。那把剑上满是黏腻的血液,从台阶上一路淌到室内,在实木的地板上拖曳出一道狰狞的划痕。

叶臻看不大清楚,使劲瞪大了眼睛,才分辨出她脸上的神情更多的是……恐惧?憎恶?然而她绞尽脑汁也没在记忆中搜寻出此人的身份,只见其裙角也被鲜血和泥污染红,其上的龙凤图案和高髻上的龙凤发冠皆都映出血色的金光。

“不管是不是你回来了,”少女舔了舔唇边的血,扯出一个邪笑,“再杀你一次就是了。”

叶臻眉头狠狠一跳,只觉身躯中那个共生的灵魂再度悸动起来,让她脑海中生出了一种悲悯又沉痛的情绪,她本人却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她低低骂了一声,不抱希望地开口问:“喂,苏凌曦,这人谁啊?”

还是没人回答。叶臻很烦躁,又不能跟梦境中的人实实在在地交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剑贯穿了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痛感,但鲜血却真实地喷溅到了身后那副画像上。

叶臻一阵剧烈的眩晕,耳边已经能清晰地听见房中更漏的声音,甚至能察觉到守夜侍女的呼吸声,但身体却仍旧坠在梦境之中,似乎还被许多人围看着,一声声缥缈的“殿下”叫得她脊背生凉。

她眼前一晃重新有了光,一时又看见那山洞中的自毁装置,那触手变成了千万条的蛇,从房檐上倒挂下来,从宫装侍女们的头发中蔓生出来,攀爬上她的脖颈,将她逼迫到窒息的边缘。她下意识去寻寒光刀,抬起手来,却见自己苍白的手指上涂着鲜艳的凤仙花汁,戴着细腻的羊脂玉扳指,左手腕上却没有那根红绳。

身上压迫感越来越重,她想开口叫人,呼吸却已经逼仄,濒死之际忽然手上摸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她眼前发黑,只觉身体一轻一纵,而后猛地又是一坠,身上压力陡然卸去,倏地便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一双沉沉的眼眸。

她一颗心顿时重重落回原处,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忽地嘴一瘪,怔怔地落下眼泪来。

“吓着了?”玄天承说,一面伸出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摸着她汗湿的头发,眸中满是疼惜。

更漏恰在此时响了四下。窗外夜色仍旧浓重,却分外安静,只偶闻几声鹰鸮桀桀。屋内上夜的两个侍女在隔间睡得沉沉,丝毫不觉门一开一合已经进来了人,带起的风又吹熄了两根蜡烛。昏沉的烛光映出他苍白而温柔的脸,映得他一双眼眸黑曜石一般沉静而璀璨。

叶臻胡乱点了点头,埋在他怀里把他衣袖都哭湿一片,才靠着枕头撑坐起来,细细端详着他:“什么时候醒的?来多久了?”摸他手冰冷,又忧心不已,嗔怪道:“好点没?怎么不多穿点?”

“一直都醒着,只是动不了。”玄天承浅笑说,“现在没事了,别担心,不冷。”

叶臻片刻才反应过来“一直都醒着”的意思,心中便沉沉的,不由垂下了眸子,却听玄天承接着说道:“对不起,玄琨他们让你受气了,是我不好。他们……原是我姐姐的人,这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他们说什么。”

叶臻闷闷地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问:“会让你难做吗?”

玄天承顿了顿,“不会。”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叶臻的下文,于是也沉默了片刻,接着哑声道:“我的身世,我的家事……我一直抱有侥幸不曾对你坦白。你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因我出生入死,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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