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踏入此地半步。”
萧庆严陡然回神,额角竟沁出一滴冷汗。他低头看去,沈荣娘正狐疑地看向他,“怎么不按了?”
萧庆严微微掐着掌心,片刻笑道:“不过是想到些事情,一时出神。”
“最近事情是挺多的。”沈荣娘峨眉微蹙,“姑太太今日上午来,却是问起了四叔。”她口中的姑太太是萧颖,四叔是萧庆严的四弟萧庆文。她继续说道,“我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皇太女托楚王打听的。你说,殿下会不会有意庆文……”
萧庆严继续给她按着肩膀,速度却明显慢了不少。片刻他有点硬邦邦地说:“不确定的便不要说了,免得引人猜忌。”
沈荣娘愣了一下,旋即猜测这或许戳中了他的痛处,于是道:“我也不同旁人说,你心里有个数就行。庆文整日读书不通庶务,你若有空,还是提点他两句。”
“好,我知道了。”萧庆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日日什么都要劳心劳力,睡着了还说梦话呢。”他贴到荣娘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自己算算,都几天不肯跟我亲热了?”
“你这没脸皮的。”沈荣娘一把推开了他,板着脸说,“你这人又没个节制,这几天不要闹我,忙着呢。”
萧庆严悻悻地坐直了,肩膀也不给她按了,自顾生闷气。
沈荣娘也不搭话,径直叫了个丫头来:“去流芳阁找两个好的来,给大爷败败火。”
丫头瞠目结舌,看了眼萧庆严又看向沈荣娘,低头道:“大奶奶,这不妥吧。”
萧庆严一把拉住沈荣娘的手,挥手把丫头打发出去,压低声音道:“你做什么?我可向来不碰外头的女人。”
沈荣娘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她“哦”了一声,接着说:“我怕你憋坏了。”
“姑奶奶,你可饶了我。”萧庆严嬉笑道,又来蹭她,抓起她的手说,“那……这个行不行?”
“先吃饭。”沈荣娘木着脸说,“看你表现。”
吃饭的时候,萧庆严明显的心不在焉。
沈荣娘看他神情,就知道他脑子里全是那档子事。
夫妻多年,她知道萧庆严一直有所防备,当然,她对他也有,所有联姻的夫妻大抵都差不多。他们俩除了家里一些琐事再无话可说,她不会跟他扯家长里短婆婆妈妈,他也不会跟她说外面的事,唯一的交流,也就是在床上了。若是两个人都忙了很久,夫妻生疏了,睡一觉就能好。
但萧庆严似乎格外热衷于这个事,尤其是研究一些新花样。沈荣娘自幼受到的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嫁来十多年也没放开,每次萧庆严都不能尽兴。时间一长,她知道他有怨言,这怨言总有一天要爆发。可她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只有这样一天天的挨着。
平心而论,对比那些闺中密友嫁的夫婿来说,萧庆严对她不错,该有的尊重和爱护也都有,平日里吃穿用度不缺,家里大事小事都由她做主。这出门谁不夸她一句嫁得好,有福气。可是她静下来一想,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真无聊啊,这日子。她想道。天天伺候一群无聊的人,管一堆无聊的事,做得好都是应该,做得不好就是罪过。出嫁时父母叮嘱她一定要做萧家大少爷的贤内助,要是萧大少出头了,她也就与有荣焉了……那她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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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她谨记父母教诲,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可萧庆严那时候年纪轻脾气爆,又大包大揽,完全不让她过问他的事。沈荣娘觉得他对妻子这个概念的理解,就是个睡觉的、生孩子的。她从小学的都是掌家之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萧庆严却想只想让她学习各种各样的春宫图。后来年纪大了他稍微稳重点了,知道尊重妻子了,别人怎么宠老婆的,他就照搬来,但睡觉这事还是很蛮横。
沈荣娘很无语,真的很无语,年轻的时候还哭过,闹过。到现在累了,心死了,就这么凑合过吧,谁让自己当时脑抽了,觉得他敢和家里叫板是真有魄力。
她想着此时或许在边疆打仗的萧凌梦,不禁感慨。
沈荣娘自然知道萧凌梦与她们这样的闺秀不同,其实她应该是羡慕,但这羡慕慢慢变成了嫉妒。她想证明萧凌梦这样必然失败,而她们才是正确的。想当年梁王入狱,她去向沈家求情却被驳回,满脸歉疚地面对萧凌梦,心里却着实有些得意。但她终究还是不忍,于是劝道:“妹妹,天下好男人那么多,何必执着于死局。”
“不是死局。”萧凌梦那时定定看着她说,“荣娘,事在人为。”
后来梁王果真平反,萧凌梦成了梁王妃,与她出嫁时一样十里红妆。沈荣娘心里平衡一些,心想,亲王妃,也不过就是与我一样的排场。萧凌梦生了孩子,她想,什么闯荡江湖,不也一样相夫教子。
可她想不到,生下孩子不过两个月,萧凌梦就回到了朝堂。她本就在兵部任职,后来还屡次与梁王一同东征西战。不打仗也不上朝的时候,梁王夫妇带着孩子游山玩水,一路从北到南,顺便代天子巡狩。
那是沈荣娘没有想过的人生。她试图嫉妒,但看着身边呼呼大睡的萧庆严,只觉得无助与茫然。
她只能将这归结为自己挑男人的眼光不够好,没有萧凌梦胆子大。若换作她,只怕在梁王入狱之时就已经提出退婚了——她一贯都冷静自持,最善于分析利弊,不做亏本买卖。
两个人饭吃到一半,沈荣娘被萧庆严推倒在了案几上。她踢了他一脚,但哪里踢得动,正想开骂,却听得外头丫头急声叫道:“大爷,大奶奶,姑奶奶来了,好像有急事。”
萧庆严骂骂咧咧地提着裤子站起来,含着怒意高声问道:“大晚上的有什么急事?”
沈荣娘一边在心里感谢萧绮梦救她,一面整好衣服坐直了身子。
萧绮梦这时候已经闯进来了。她披着一件浅绿色的披风,鬓发散乱,眼睛红红的,径直扑到萧庆严怀里哭道:“哥,怎么办?秦家好像要完了!”
萧庆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瞪着眼睛道:“你从哪儿听说的?”他心里信了七八分,只因萧绮梦嫁的正是秦家二房的小爷。只是他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女帝不会真的对秦家怎么样,再说了,就算对主犯秦振海严加处置,也影响不了淡泊名利的二房多少。
沈荣娘倒是淡定,她倒了杯茶递给萧绮梦,说:“妹妹喝口水,慢慢说。”
萧绮梦咕噜一气全喝了下去,缓了口气,说道:“我亲耳听到的!陛下这回不止要对三叔他们家下手,是要把整个秦家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