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大阴谋

董小宛目光看向秦小竺手中的糕点,道:“贵女所吃的蜂蜜糕便有一个故事,唐朝贞观年间,徐州节度使张愔有一宠妾,名曰关盼盼,擅用蜂蜜制糕,常食能保持红颜不老,张愔特意为她盖了一座燕子楼。张愔死后,关盼盼矢志不渝,在燕子楼中为其守节,一生理佛,是为‘自埋剑履歌尘散,红袖香销已十年’。后来,苏东坡、文少保都曾到过徐州燕子楼,题咏名诗……”

关盼盼的故事,董小宛自己是很有感触的,每每读到相关词赋都不觉落泪,心叹流落风尘的女子若能遇到值得托付的良人,供其一世回味,十年青灯苦佛有何不甘?

她不由又低吟道:“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秦小竺却还没感受到其中的深情意蕴,又问道:“嗯,倒也有趣……你有没有打仗的故事?”

——我更喜欢听打打杀杀的。

董小宛略作沉吟,道:“从文少保那篇燕子楼的诗,倒可说说他领兵抗元的故事,只是……”

只是我哪有空给你说故事。

“好呀!”

秦小竺转头一看,见府衙里面又有动静,知道王笑要出门了,急道:“去我那说故事吧,我事情还没做完,别被撞见了。”

董小宛刚才在里面丢了个大脸,心中正觉尴尬至极。此时再听要进府衙,又臊又怕,有心不去。

“我不好随贵女进去的……”

然而秦小竺行事颇有几分霸道,竟是拉着人家的手不由分说就走,嘴里还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这事错的又不是你,是那些人厚颜无耻,你怕什么?”

董小宛吃了一惊,心想她居然都看到了,这也太丢脸了……

~~

不多时,府衙大门打开,王笑大步走出,翻身上马,奔向城门,迎了陈京辅。

陈京辅已看过徐州城头上高悬的人头,心中震惊王笑能砍这么多人,正小心翼翼地压住马帘,免得妻子和小儿子见到这样的惨状。

——杀这么多人,这虢国公该有多凶?早知道不来了……唉,但本也没得选……

接着,前面马蹄如急雨,一个身着衮袍、气宇不凡的少年人翻身下马,一把就捞过自己的手。

“陈大人能来,黄河两岸百姓有救矣!”

陈京辅瞳孔一张,不由有些呆住。

他试想过这一趟来会遇到怎么样的场面,却没想到与王笑如此热情,第一次见面又是这样一句话压下来。

好会收买人心,也好会给人压担子!

不是,我还没答应你投奔你呢。

陈京辅嘴唇抖了抖,喃喃道:“国公言重了……”

“陈大人治黄河的奏折我已细看了,此事要做、时间已然很紧,最好在明年春耕前能做出成效来。唔,是我冒昧了。陈大人的住处我已安排妥当,先去看看吧。”

王笑根本没给陈京辅谈论别的问题的机会。

比如你们山东政权如何如何……他已经腻烦这些了。

倒是一些细节问题,王笑反而不厌其胜,亲自给陈京辅讲解。

“陈大人先到我们山东农业处水利司任职,品级虽是王府属官,俸?是原来的三倍不止,还有一应待遇,比如医保社保皆有,就是官员和家属看病不花钱之类,我回头让人与你细说。

开销也少,比如令郎读书是不用束修的;比如我们这边任官,不必你亲自掏钱请幕僚,官吏都是配齐的……唔,徐州这个院落虽是暂住,但回头还会分发一间宅院。”

陈京辅听得茫茫然,他也不是善言辞之人,喃喃道:“是是,谢国公厚待,这些是身外之物,为官最重要的还是造福百姓。”

“不错,陈公与我,同类人也。”王笑应道,这句话也是新学的,学无止境嘛。

他又道:“人说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我愿与陈公携力,将黄河下游治理得如同河套。”

陈京辅满腔疑惑和不安终还是没再问出来。

他本就不是那种会投机的,能安心做事也就是了,管头上是哪个派系。

“是,下官愿将治河方略献与国公,便在马车上的行李里……依下官所见,治黄河,拼命筑堤是不行的,逼得黄河无路可走,安得不发脾气?唯有以大禹治水之法,疏、浚、导、引,才可见成效……”

小主,

这次,换作是陈京辅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很多东西王笑其实也听不懂,但就是不懂,才要把陈京辅请来。

两人缓缓而行,相谈甚欢。

马车中却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探出头来,打量了王笑一眼,老老实实道:“你便是国公爷吗?小子拜见国公。”

陈京辅此时才想起,自己还没带着家人仆役向国公行礼呢。

“国公勿怪,这是犬子,名陈璜,从小就是个调皮的。”

“禀国公,小子不调皮。刚才父亲说的遗漏了一点,治理黄河,除了防涝还要考虑引河水灌溉民田。父亲,你往日是常说的,今儿怎就忘了?”

“闭嘴,没有你说话的份……”

王笑摆了摆手,他当然知道陈京辅没提此事是因为自己如今只有一座徐州。如果要占下开封、商丘等地的话,眼下兵力吃紧、士卒疲惫,防御北面尚且勉强,手伸不了那么远。

他回头看了陈璜一眼,向陈京辅道:“令郎小小年纪就有此见识,来日必成我大楚栋梁。”

称赞别人又不花钱,陈京辅果然很高兴。

前面正好又遇见复社三个公子的马车过来,被侍卫挡在路边。

陈京辅“咦”了一声,喜道:“那是方大人?”

“陈大人也认得他?”

陈京辅不停点头,道:“方大人的学识,下官深感佩服。他家学渊源,博采众长,天文、舆地、礼乐、律数、声音、文字、书画、医药、技勇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下官在南京时亦曾多次与方大人探讨河务,对他的见地是按案叫绝。他如今也在国公麾下效力?”

“没有。”

陈京辅深感遗憾,叹息了一声。

他显然对方以智十分推崇,又说道:“国公可读过方大人的诗句?从他诗中便可看出他的不凡来……繁霜如雪孤南征,莫道能无故国情。斥抱揄方始大笑,牵牛负轭总虚名。凌云久动江湖气,杖剑时成风雨声。海内只今信寥落,龙眠山下有狂生。”

王笑听了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方以智这两日必定还会来找你聊天,你只需告诉他一句话,想要经世济民,没达到能放眼天下全局之时,不如低头看看脚下务实之路。若真不擅长勾心斗角,回去写文章也是好的。”

陈京辅有些惶恐,拱手应诺一句,眼看着双方马车交错而过,心中底气更虚。

他自认才学远不如方以智,如今自己被王笑热情相迎,方以智却被赶在路边,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