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章 廉州榷场

钦姓土司之所以疑惑,也是因为事出有因。寻日里,只要他们几位土司往城中某处一坐,放出消息去要卖珠,不到盏茶功夫,是必定有商人争着抢着前来拜见,要买他们的南珠的。

甚至还有商人,会提前在这城中蹲守,以求能够早一步在他们的手中收得南珠。

毕竟廉州疲敝之地,这些商人来这廉州城,为的就是要收珠……见了他们这些手握大量南珠的本地土司们,商人们自然是要趋之如骛、卑躬屈膝的。

可今日,他们三家土司联袂而至,且也已提前教人在这廉州城中放出了消息,三人在这雅间中皆已喝了个水饱,便连茅房也已上过了三两回了。

从晨光微亮的早间,等到了日头渐渐西斜。竟无一个收珠的商人寻上门来。

原本一脸高深莫测、似乎时时刻刻皆是智珠在握的钦姓土司,此时也已拿捏不住他的那一番上等人的风范了。三人在这雅间中装腔作势了近一日,能聊的那点话题也早已说的尽了。此时也只能各自自斟自饮,场面一派尴尬。

“莫非……是下头小的偷闲躲懒,没有将我等在此的事透露给那些商人知道?”沉默良久之后,田姓土司讪讪的猜测。但话一出口,他其实就已觉察到不妥了。不说那些部众如何敢违逆他们这些世袭的土司,便说三家部众全都一齐抗命躲懒,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高姓土司却是坐不住了,黑着一张脸离席站起。“事出反常……必定是有什么诈计。那些汉商,莫非是已经抱团作了一处,故意先将我们晾着,准备拿捏我等……我去寻他们。”说着,就要推门出去。

还是钦姓土司拉住了他:“不可冲动,这廉州府城,可是这些客商的地界。更何况,大明朝的周王和曹国公尽在这里,这些汉商此刻有朝廷撑腰,你还想对他们来硬的不成?”

他沉着一张脸,面色难看:“而且这些汉商……大多来自天南海北,若说有人能将他们统合一处,也只有这位周王殿下了。或许这便是这周王殿下给我等的一个下马威,以报我等对廉州府榷场视而不见之仇。”

“那该怎么办?”听到背后可能是那位周王朱肃的手腕,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高姓土司,瞬间就白了脸色。他复又坐回了椅上,语带忐忑的问钦姓土司:“这……朝廷何其势大,我们这些细胳膊,可拧不过朝廷的大腿。”

“商道上的事,你情我愿,朝廷还能管的那么宽泛不成?”见这同伙泄了气,钦姓土司立即作色斥责道。

“咱们手上握有的南珠最多,还怕争不过他们么?朝廷?朝廷又如何?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又能压着商人多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有足额的利润,即便是掉脑袋的买卖,也会有人去做。这些土司做惯了生意,自然深知这个道理。

眼看天色将晚,日已西斜,钦姓土司再也坐不住了。“罢了,看来今日,是不会有商贾来寻我等收购南珠了。”

“以我思之,此必是大明周王指使那几家汉家土司恶意压价,挤兑我等。商人低买高卖,故而今日才无人从你我手中收购南珠。”

“哼,那些汉家土司,他们能产出多少南珠?他们手中的珠子,远没有我们的多。你我也不必在此枯等了,且去这新建起的廉州榷场里走上一遭。”

“且看看那些汉人,将南珠的价钱压低到了何样的程度。敢与我等放对……哼哼。”

他颇有气势的哼了两声。主意既定,他也就又恢复了方才智珠在握的气派。在他想来,论南珠储量他们为多,而汉人土司为少,即便是打价格战,汉人土司们还能争得过他们么?

只要朝廷不翻脸,他们手握南珠,无论如何,都绝不会在商场上输了。而且他们已经顺服了朝廷,若是朝廷不想西南沸反盈天,就不会对他们这些恭顺的土司翻脸。

那便没什么好怕的。

说干便干,三人当即出了这足足呆了整整一天的雅间,在跑堂的店小二略带怪异的眼神里,大摇大摆的出了东坡楼。这东坡楼距离城东榷场也就一条河的距离,如今夕阳已渐,华灯初上,河水对岸,依旧喧嚣热闹,人声鼎沸,显得这廉州府十分今非昔比。

“走,过河。”钦姓土司招呼另两位同伴道。“且看看这大明王爷建立起来的榷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成色!”

榷场初成,为了庆贺如此盛世,周王爷亲自下令城中不设宵禁七日。且如今的廉州府中,又多有外来商贾、海船,这些人到了这廉州,自是要彻夜欢饮,通宵达旦的。榷场之中,自然也有不少商人盘下了地皮,建起了酒肆饭馆,甚至赌馆青楼,故而如今天色虽晚,往那榷场去的人流也是络绎不绝。

河流之上,已经建起了几座坚固耐用的石桥以联通东西,桥上行人如织,拥挤异常。好在也有本地人瞅准了商机,在这河上摆渡赚些外快,三位土司老爷便包了一艘小船,渡河往那榷场去。随着船只渐行渐进,只见那对岸的榷场人潮涌动,灯火通明,那叫一个热闹非凡,看的三位祖祖辈辈只呆在这廉州城里的土司老爷禁不住的目瞪口呆。

“……短短数月,竟当真建起了如此宏伟之处么?”田姓土司脸色有些发白。这般热闹的场面,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汉人朝廷,竟是如此强盛?”

“……莫要弱了自家气势。我们祖祖辈辈,皆在这廉州地界,还虚了这过江的强龙不成?”钦姓土司斥道,只是看着河对岸的人潮与建筑,还有远处高大的城墙,斥责的神色多少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待到对岸,三人惶然登陆,看到这钟楼鼓楼上站岗的兵士,以及地上那远超他们想象的、平整干净的水泥路,便更加的有些露怯。

“……这贩南珠的铺面,在哪儿?”高姓土司有些呐呐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