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少年一朝露华光,太玄也要映昭芒

陆景就站在獬豸之前,獬豸似乎感应到陆景元神中的金光,伸出舌头,舔了舔陆景的身躯。

不过只是虚影,陆景并无不适,只是轻轻笑着。

宫前街许许多多百姓早已围拢过来,他们亲眼看到了方才那一幕。对于此时的陆景,眼神里带着崇敬,带着钦佩。

而獬豸便这般消散了。

陆景转过头,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和煦,心中也轻松了不知多少。自今日开始!

他再度回归良人身份,一切令他轻贱之物俱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可是不知为何,陆景心中却并不感念皇恩,也并不感谢那獬豸瑞兽。

“我的天赋能够唤醒獬豸,才能够令这只瑞兽倾听我元神诉说。可是……这天下间有多少受了无端轻贱,却天赋不佳的少年?我有昭昭天赋,今日乘獬豸而立,圣君听我立志。可普天之下的轻贱人们,却只能继续轻贱下去。”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他又忽然想起观棋先生、九先生的话来。观棋先生让他莫要沾染这天下的腐朽气。

小主,

九先生让他多去书楼之外走一走,看一看繁华之下的贫瘠人们。

“这繁华太玄京,辉煌了四甲子的大伏,乃至那人不如畜的北秦,似乎都已经腐朽了。就连象征知公正、知轻贱的獬豸瑞兽,也只可用天赋唤醒,若无天赋,轻贱者只能始终轻贱下去。”

“陆府那等腌膘礼法,仍然存在于这方天地,人皆分三六九等,贱民与贵人们同处这方天地,贱民永贱,贵人永贵……这世道下,除去太玄京的繁华,除去北秦的强武,又剩下些什么?这繁华之外,又有什么?”陆景一边思索,一边前行。

沿途的许许多多人都自发让开道路,许多少女们看着这面容似乎发光的俊秀少年,脸上由中露出羞怯之意。

古月楼前……

听着南月象在他耳畔低语,南停归只觉得头痛欲裂。

今日!

那陆景不曾有一句提起南府、陆府。

可今日之后,南府和陆府之名必将会响彻太玄京,甚至响彻整座大伏。

以轻贱欺少年……

三番五次推迟婚期,赶走麒麟子……

每一道声名,必然会烙印在南府和陆府之上,无法甩脱。南停归心中突

然多出许多悔意来。

南府在他手上,反而要受许多耻笑。

既然定下了婚约,若是早先不推迟婚期,南雪虎不曾去威胁陆景,自己若是不去看京尹府内审,陆景是否便不会这般盛怒,甚至破釜沉舟前往皇宫召獬豸……“

南月象看着南停归的背影,只觉得义父双肩在微微耸动。

良久之后,南停归深深吸气,安慰自己:“最起码,以这等恶臭声名换了禾雨不必成婚。”

“可是……此等少年,若有朝一日禾雨开了心窍,是否会后悔?”

这个念头不知为何,无端出现的南停归脑海中,南停归想了想,只是摇了摇头。

南禾雨坐在湖畔,她越发觉得自己获得那一颗羽化剑心是否只是运气。

自己优柔寡断,当断不断又如何适合练剑?

这时的南禾雨突然想起师尊评价她剑意的一句话来。“剑气无双,剑光凌厉,其势冲天。”

“可是,你练的这风雨剑气中并无风雨,如今倒也无妨,可若是有朝一日,你想以剑气渡雷劫……恐遭其难。”

“风雨剑气无风雨。”

南禾雨不由想起刚才站在瑞兽上,一字一句,字字句句立志明心的少年。

“怪不得,他可以唤醒獬豸瑞兽,可以数月日照,可以成为书楼先生,可以以庶子、赘婿之身一步步脱去轻贱成清贵。”

“他若习风雨剑,剑气中可能有风雨?”

大昭寺坐落在距离太玄京十二里的大昭山上。是如今大伏境内年月最为古老的寺庙之一。

大昭寺中也有数位享誉天下的名僧,其中最具声望的便是大昭寺主持释怒大师,他苦心钻研《大藏经》足有七十二年,被誉为世上大藏佛。

释怒主持面色温和,须眉皆白,看起来慈眉善目,他身上的袈裟是一袭金色九条僧伽黎,乃是当今大伏圣君所赐,普天之下便只有几位僧人能够如此殊荣。

他漫步在大昭山上,身旁却是一位穿金戴银的瘦小老者。

老者背负双手,虽然行走在山上,目光却频频望向太玄京,想来是太玄京中有他挂念之事。

“国公既然来了大昭寺,便要养一养性子,释迦有云,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南国公府既然已经去送了婚期书帖,又何必担忧?”

释怒主持脸上带笑,似乎与南老国公私交极好。

南国公却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南府的机缘,我若不担心,岂不是要跟你一同修佛,遁入空门?”

释怒主持微微一笑,脸上也露出些感慨来:“我也不曾想过重山施主的侄儿,竟然有这般的造化,竟能够在这般短的时间里修成日照。

佛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可这等的天赋,就连我这老僧都颇为心动,若大昭寺有这等僧徒,也许往后能多出一位佛陀来,施主,你看,便是空门中人也有所求。”

南国公背负双手,不再继续前行,而是远远眺望着太玄京方向。

太玄京十分广大,从大昭寺俯瞰,便能看到这大伏玄都的宏伟壮观,街道鳞次栉比,高城深池,无数恢宏的建筑以及许许多多民居排布在其中。

被誉为当世第一雄城,名副其实。

“这四个甲子以来,太玄京中始终风起云涌,南国公府若非有风眠归来,只怕也愈发难了。

如今,这陆景便是南家的一次机会,大师,也由不得我不担心。”

释怒主持结了一道佛印,眼中却露出些迟疑来:“只是老国公将那少年召为赘婿,又因为之前的几次琐事,那少年心中也许对南府已然抱有怨怼之念,天资不凡者,心性又能怯弱到哪里去?他入了南府,却不知最终结果究竟是好是坏。”

南老国公面色不改,以他的心智自然想到了这许多。

却见他语气毫无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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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知道大师的意思,只是……南府却只有这一种选择了。”

“陆景早已经是南府的赘婿,将他接来南府,他即便心中有怨,南国公府也可想方设法解决。

只需尽心尽力栽培于他,不以赘婿待他,族中诸多大事也问过陆景,等到时诞下了子嗣,便可以除去他的赘婿籍。

他若是争气,我这国公百年之后,南府的爵位便是给他和禾雨的子嗣又有何妨?

禾雨心善,自不会亏待其它血脉分支。

说到底陆景终究是个少年,这般仔细待他,自是有情分在的。”

“除此之外,南家又该如何?

事已至此,南家若是全了少年陆景的尊严,就此退了这婚事,与他结交,至多也只是一个无怨无恩,陆景往后便是成为了纯阳天人,又与南府何干?”

“我也曾想过当先退了这婚,全了陆景的尊严,再将他召为佳婿,可是一旦退了这婚,陆景又如何能再入我南府?

禾雨也是个心傲的,如今族中大义压在她肩头,她才愿意成婚,若是婚约没了,万万不会主动前去与陆景接触,而陆景的天赋只怕也已经藏不住太久,到时候太玄京中有得是豪府大门拉拢他,我南府不弱,却因之前这许多事天然便无什么优势可言。

正因如此,我才会将错就错,准备成了这桩婚事,再徐徐图之,最起码,现在无人和南府争抢,陆景也只能履约。”

“若是畏惧于他的前路,将他杀了……”

南国公说到这里,释怒主持明显皱了皱眉头,又结了一个杀生印。

可老国公却并不在意,继续道:“本来便是上天赐予的机缘,若是南府连接下的胆量都没有,只知畏惧这么个雏鹰,甚至因此杀人……

那我南国公府早在许久之前便已不在,又何来的这遍布大伏的家业?”南老国公仔细说着,他苍老的眼神也多出些锐利来。

“便是现在,我已经让停归亲自去送婚期书贴,这便表明我南府的心意。

只要将他接入南府,我总有许多法子让他归心,他是不世出的天骄,同时却也是一位曾受苛待的少年。”

说完这许多话。

南老国公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许多。

“七皇子一旦出阁,太玄京中必然又有大争端,虽然圣君尚在壮年,可是储君的位置,便代表大伏大势,登上此位,大伏一切资源任你鲸吞,便可有天大的可能成天府、渡雷劫,延寿数百载!

太子之所以可以这般年轻就成就神相,以肉身遨游雷祸乱流,便是因为太子之位让他受了人间大佛的菩萨慧,承了杀生菩萨法,这等诱惑,除非是那绝大多数天生根骨、元神无法修行之人,否则又有谁能抵抗?”

“正因为是这样的世道,南府才要接下这—难得的机缘。”南国公仔细说着。

释怒主持便也这般仔细听着,良久之后,释怒主持微微点头,他远远望着太玄京,却又忽然叹了一口气。

太玄京……太玄京……这繁华盛世之下又埋着皑皑白骨。

北秦亦是如此,对寻常百姓而言,甚至更恐怖许多。

普天之下的百姓却只能看着这些恢弘的城阙兴叹。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南停归一改之前的朴素模样,反而穿上锦衣华服,坐在一匹升麟马上。他身后还有南月象,以及七八位南府子弟。

又有十余位南府护卫,高头大马,气魄凛冽,看起来极为不凡。四位家丁两人在队前,两人在队后,各自拿着高高的竖匾。其上的喜字已然能证明许多。

住在太玄京中央这几条街上的,多数也听过南国公府招赘一事,也知晓南国公府已然几次拖延婚期,南家雪虎公子因不满这一桩婚事而去威胁那名不见经传的陆家妾生子,结果反被人击败,狠狠挨了一顿打,这

件事还闹到了京尹府。

而且这个赘婿也不是个省心的,即将身为赘婿,竟然还敢去蔚花阁找花女饮酒听曲!

因为这许多事。

在今日之前,绝大多数人都已然在揣测南府究竟何时退婚。毕竟已经闹成了这样,南国公府若不退婚,反而让人轻看了。

可没想到今日天不过蒙蒙亮,南国公府南停归就已经亲自带着人马,高抬喜字出府。

一路走街串巷,也丝毫不避讳沿途的行人。于是这桩事,就又成了京中达官显贵的闲谈。

诸多猜测纷纷而来,绝大多数人也不过是觉得那赘婿资质过人,又已经被陆府逐出家门,与这太玄京中的贵府再没有其他联系,正适合当一个好赘婿。

于是南国公府才会忍下之前的琐碎,送去婚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