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不知道盛姿旁边这位少年,就是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陆府庶子、南府赘婚。
可即便如此,陆景这位身着寻常长衣,却走在长宁街上最贵小姐身旁的少年,依然引起议论。
陆景穿着青明昨日买来的衣服,料子都不算好。
穿在他身上,却又穿出不一样的风采来。
二人这般走着,随意聊些琐碎的家常。
一直走到长宁街口,盛姿停下脚步来,朝他笑道:「我今日就送你到这里了,等你哪一天有了闲暇,也要记得请我去你院里坐一坐。」
「陆府小院里的石凳,我还记得很清楚,有些日子不去了,竟有些想念。」
陆府的小院、石凳这有什么好想念的?
陆景不知道。
可他看了看周遭,有些意外问道:「原来你是在送我?我还以为你真是让我陪你走走。」
「都有。」
盛姿道:「我若只说送你,一直送你到街口,便显得我太看
重你。
我若只让你陪我走走,一直走到街口,你又不知我是在送你。
所以我索性就说出来了,你反而会觉得我落落大方。」
陆景笑了笑,朝盛姿挥了挥手,离去了。
盛姿望着陆景的背影,她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是无意中被吹入陆府的蒲公英。
外来的蒲公英,却无意窥见了少年身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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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陆景从书楼回来,还带回来两壶酒、两油纸包。
他路过自家门口,又朝前走了两步,便来到邻居家的院子。
陆景轻轻敲门,来开门的是含采姑娘。
含采姑娘看到敲门的是陆景,脸上露出笑容来。
这小姑娘生性开朗,待人也热情。
陆景并不愿多打扰,只是将一壶清酒、一个油纸包递给含采姑娘。
「这些都是书楼的吃食,我特意带回来的,比起外面卖的更多些风味,只是这清酒要热一热再喝,否则味道清淡不少。」
陆景这般叮嘱着。
含采姑娘让他进门,陆景却摇头拒绝。
这户人家对他有恩,他带些书楼吃食也只是想告诉含采姑娘,自己并不曾忘记恩情。
这些吃食给了含采姑娘便也足够了,不必再进门打扰。
「不过,在院中盛放的白梅倒是好看。」
陆景离开前,还不忘称赞一声。
含采姑娘笑道:「这白梅是我家小姐特意栽种的,说是这养鹿街虽然奢豪、安静,却少了些颜色,院中也要有些梅花点缀。」
陆景想了想也领首道:「雪辱霜欺,白梅也能向阳而开,来年若能长得茂盛些,香气也能越墙过来,倒是一件好事。」
含采姑娘微微一怔,由衷说道:「看得出来,公子是个有文采的。」
她说话时还转头看向院里,见院中并无动静,就小声对陆景道:「我家小姐也受过风霜,心中也非常敬佩读书人。」
「含采。」
一道清冷声音悄然传来,落入含采的耳中。
陆景朝含采姑娘一笑,不再打扰,回了自家院中。
含采姑娘关了门。
穿着一身碧霞罗,两条修长玉腿裹在轻纱中的长发少女从院中走出。
「小姐,空山巷这位公子是有文采的,说起话来还有许多道理,让人听了颇为舒服。」
含采姑娘笑道:「雪辱霜欺仍向阳盛开,用在这白梅上,还不如用在小姐身上。」
被含采称为小姐的少女摇头,「赶快做饭,不要饿着那些孩子了。」
含采姑娘点头,又将陆景送去的油纸包和清酒,放在院中的桌椅上。
那少女低头看了看石桌上的东西,心中却又有些疑惑。
「元神大损,不过一夜就能下床?」
「有些……妖孽。」
......
陆景回了院里,才知道院中来了客人。
柔水正和青明坐在院中,小声的聊天。
她们看到陆景回来,柔水看着陆景手中的油纸包和酒壶笑道:「我们来得到巧,景公子竟然带了吃食回来,正好饱一饱口福。」
陆景自然听出了柔水话中的意思,她朝这柔水一笑,又将油纸包和清酒递给青明,オ步入主屋中。
主屋旁边的座椅上。
重安王妃正低头看着桌案上的许多草纸。
那些草纸上,大多数都是青明练习簪花小楷留下的笔迹,却也有陆景练字时的草书,或者教青明时写下的楷书。
陆景入门行礼。
重安王妃不曾抬头,却点头称赞说道:「你这草书比起我刚见你时,又有许多精进了。
而且其中的气象……比起往昔更加锋锐,便如同冲天剑气,龙飞凤舞。
」
此时的重安王妃并不曾穿这样繁复而又华贵万分等贵服。
此刻她一身素色长裙,上身则是一件黑色纱衣,乌黑长发披露下来,插着一只赤玉簪子。
初看时婉约,继而再看,却能看到她鹅蛋脸上绝伦的线条,桃花眼眸中的精致无暇。
再加姣好身姿。
任何人见了,想必都要感叹一句,怪不得重安王妃是享誉天下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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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岁左右的风韵,称一句「如玉美人」也绝不过分。
陆景没想到重安王妃会亲自前来,还有些意外。
此时重安王妃夸赞他的笔墨,也只是仔细听着,并不答话。
重安王妃这样的贵人赞你,无论是过谦,还是带出傲气其实都不合适,沉默下来听着反而更好些。
「而且……这小楷……」
重安王妃从许多草纸中,抽出一张来。其上是陆景用簪花小楷写下的一句笔墨。
并不是诗词,更像是随笔。
【市井长巷,袅袅炊烟聚拢,是烟火气,仔细摊开,却是一处好人间。】
这句笔墨中,好像还夹杂着陆景的期许,以及他对于袅袅烟火气、慢慢好人间的向往。
重安王妃看到这行文字,不由想起年轻的自己。
那时,她心中恶念丛生,总想着多杀些人,多斩些妖魔,多爬些山,登到最高处再俯视人间。
后来重安王妃也曾入过闹市,走过阡陌街巷,在其中过活。
街巷中的凡人烟火气,也最抚凡人心。
重安王妃如今仔细想起来,也觉得若是青城不曾惹了天怒,被洪水淹没。
她就那般安然活在青城里,活在那烟火气和好人间里,也许又是另一番光景。
青城惹了天怒,让王妃不得不流于波澜中。
和现在的陆景何其相似?
陆景写下这句话时,想的也是安然生活在烟火和人间,却不曾想其中也饱含杀机,令他不得安宁。
吸引重安王妃的,自然并非只有这几句笔墨。
还有陆景写下的簪花小楷。
这一笔小楷,充满清秀柔情,所需的笔力却极重。
嗯,清秀柔情中,带着偏强和锐气。
让重安王妃心中十分喜欢。
「这一手小楷……深得我心,不知可否托先生一事?」
重安王妃终于抬起头来,看向陆景,旋即眼中又闪过些惊讶。
「不过才两日不见,你的武道修为,已经铸熔炉了?」
重安王妃这般询问,陆景回答道:「侥幸更进一步。」
「侥幸?」重安王妃摇头:「修行一事,从来没有侥幸二字可言,许多人都知道你元神天赋不凡,区区十七岁已然到了日照的境界。
可是他们好像却还忽略了你的气血修为。
「元神光芒太盛,如同烈日朝朝,反而压过了月亮。
可是……月亮若映照出光芒来,想来也是能照亮凡间的。」
重安王妃这般说。
陆景很想给重安王妃科普一下太阳光和月亮的关系,却又忍住了:「王妃,你刚才所言,想要托我一事?」
重安王妃对于陆景身有大天赋,却不骄不躁,由衷感到些敬佩,却也不再多提武道天赋的事。
她又望着手中的草纸道:「自从北阙海那件事之后,我的心绪越发纷乱无章,越发蒙上阴霾,今日再见这小楷,心中有些喜欢。
就忽然觉得我也应该练一练字,守一守我的心窍,免得又生混沌。」
「你若是有了闲暇,可否写上些书帖?尽量多写些字,我回去照着临摹、书写,也算是养一养性子。」
这只是件小事。
王妃相请,陆景又如何会拒绝,只点头答应下来。
「好了,那就说正事吧。」
王妃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对陆景道:「有那扰空镜作为线索,倒是查出些东西来。」
「迦叶寺覆灭之后,寺中大多数异宝都流入宫中,却也有些宝物经人之手,流入民间散落于四处。
扰空镜最后一次出现,却是在江南道桑槐府,被触手遍布天下的槐帮夺了去。」
桑槐府,槐帮?
陆景自然知道槐帮。
这天下民间帮派中,以槐帮名头最盛,势力最广。
许多堂口遍布天下,许许多多行业里也有他们的身影。
不论是码头中还是田野间,又或者闹市中,都有他们的产业遍布。
势力自然极强,帮中人数也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