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太玄京中风波恶

盛如舟手指轻叩桌案,道:“早在这善堂立起之时,我便已经派人去查过,神愁你甚至亲自去护送过两批孩童,那时善堂中还未有那么多大府子弟。”

那时的善堂绝无任何问题,若是成恶,也是在这之后。

“如今仔细想起来,因为这许白焰是我等身边之人,我等俱都太过信任,后来反而有些疏忽了,便不曾再仔细探查!”

盛如舟说到这里,又不由叹了口气。

“若是那檄文中所言之事属实,魏玄君距离太玄京太远,安庆郡主偶尔回来一遭,倒也无妨。”

可是你、我、大柱国府与那恶事也有许多责任,若非那许白焰是你的弟子,若非那许白焰经常出入大柱国府与我盛府,也不至于太玄京中许多双眼睛总是略过那善堂,让那善堂竟然安然开了数年!”

盛如舟说到这里,有些烦闷的闭起眼睛。

陆景那一篇文章他也看了,字字带杀机,句句带不平,哪怕是盛次辅这等处变不惊的高官,见了檄文都不免心有恻隐!

盛如舟说了许多话。

一直沉默的楚神愁终于看向盛如舟:“盛次辅,想来你也与我一般……已然有了答案。”

原本始终情绪低落的盛姿听到此言,突然抬头,目光看向楚神愁,眼中隐隐带着些哀求。

楚神愁自然注意到了盛姿的目光,叹了一口气。

盛如舟却点头说道:“九先生前来阻你,就已经证明许多事。”

楚神愁沉默一番,这般强横的元神修士此刻却神采萎靡:“九先生一身气血重如泰山,他之所以断臂也是为世间公道,他来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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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姿深深吸气,不由颤声问道:“父亲……你是说一直以来,白焰都在与我们逢场作戏?”

盛如舟和楚神愁对视一眼。

这许白焰伪装的天赋用“绝伦”二字来形容,都绝不过分。

平日里一言一行,甚至瞒过了他们,想要瞒住几个自小长大的年轻男女,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不知,陆景是如何得知的?”盛如舟目光灼灼:“陆景知晓此事,却不去报官,而是以手中之剑取一个公道,这在朝中许多人眼中,不妥。

太玄京不同于那些贫弱的道府,尚且有京尹府、有大理寺、监云司以及……太玄宫,有法理在此!

“他如果报官此事必能水落石出,许白焰也必将身死,他又何至于这般极端?这样一来,他反倒又多了许多磨难。”

楚神愁侧头想了想,突然想起年少的自己,想起自己少年时,空着双手入野山,凭着不过日照的元神,打死作怪的虎妖,将那伥鬼打的魂飞魄散!

那时,他发现虎妖、伥鬼,也不曾报官,因为若是报官了,那贫弱县城至多是赶走虎妖,已然死去的人们,死就死了,得不到公道。

正因如此他杀了虎妖之后,伤痕累累之余仍然将那虎妖尸体拖回县城中,就是为了给那些死去的人们一个公道。

妖类食人,便要以命偿还,也要让县城中的人知晓,他们是死在这个虎妖嘴中!

“若是陆景报官,乃至在人潮涌动之地揭露此事,此事影响仍然远远不足与现在相比。”

楚神愁道:“为了玄都安宁,京尹府、大理寺又会如何处理?”

盛如舟思虑片刻道:“许白焰必然身死,槐帮也会死人,可为了玄都安宁,这件事必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从漩涡变为湖面上的涟漪,就此消失不见!”

“那些已经遇害的人们,看不到此事被公之于众,看不到公道二字悬于青天!”

“可陆景此举……便是以自己为风波,搅动风暴,只要他不死,这件事情就必然要有一个结果。”

盛如舟说到此处,缓缓站起身来。

他低声诵念刚才提及的那句野夫诗词,眼中鲜少露出钦佩来。

“这少年是书楼先生,平日里一身书卷气,可路遇不平,却又有满腔的热血任侠气!要以自身为赌注,还遇害者一个公道,此子……真是令我惊讶。”

楚神愁想到许白焰,又想起善堂中很有可能死去了许多无辜者,便越发感到烦闷。

听到盛如舟这番评价,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玄轮都虎。

那日盛如舟引荐的时候,他原本有机会收陆景为徒……

盛姿始终听着二人说话。

盛如舟和楚神愁的话,就好像一根根刺一样,直刺入她的心中,原来真相竟真是如此!

盛姿脑海里忽然闪过陆景的面容,闪过陆景询问她:“你信我吗?”

于是,她便记起了自己的沉默,记起了陆景那一缕期待眼神的消散。

一时之间,盛姿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阵绞痛。

少女只觉寻常,勉强询问道:“父亲……若是……若是真的有人执意要掩埋此事,不惜让陆景死去,那又该如何?”

盛如舟听到自己女儿颤抖的声音,又看到她无神的眼眸,心中暗暗叹气。

正要回答,楚神愁却摇头:“陆景并非毫无依仗,他因少年意气而杀人,可却有九先生出书楼拦我,他那一篇檄文不过一夜时间,就已经有许许多多手抄流于街头,又有少年士子慷慨高歌。再加上陆景在昨夜显露出来的修为……他死不了。”

盛姿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以消耗殆尽。

她闭起眼眸来,思绪中却始终有陆景最后的眼神浮现,让她坐立不安。

“我……。”

盛姿在心中喃喃自语:“我那时便已经有些信你,只是他便躺在那里,过往许多年的音容浮现,想起过往他始终如胞弟一般跟着我和照时,又觉得他不该如此,让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时的陆景,就盘坐于京尹府牢狱之中。

京尹府大牢陆景并非第一次前来,这里潮湿、阴暗,臭味熏天。

可陆景却毫不在意,盘坐在地面上,闭目养神。

他面色如常,心中也并无多少恐惧。之所以这般波澜不惊,还有几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陆景那一篇檄文中,夹杂在中央的一句至关重要的文字。

那便是……“帝点我为清贵!”

这句话看似平常,却是陆景依仗之一。清贵者,清在贵前。

清者,高洁、清朗也!

既有此名,陆景这个单纯少年路遇不平,怒发冲冠,又想起圣君亲自赐下的“清”之一字,眼中看不得恶事,瞧不得妖孽,要护一护这清朗的世道……

如此一来,为了维护圣君所赐清名,冲动之下,怒而杀人……又如何能算作无视律法?在这大伏,圣君之言比律法还要大上一重!

第二个原因,则是陆景那天前去书楼修身塔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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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棋先生有诺于他,书楼平日里不染政事,又似乎因为谋划着些所谓“扫除迂腐气”的计划,很久都不显山露水,主动挑起事端。

可如今,有他这么一个冲动的少年掀起风波,满城尽论,那书楼自然也要论。

既然要论,那就要论一个公道!

将这件事情仔仔细细剖开,明明白白摆出证据,论一论世间的公道,论一论那些孩童所受的不公!

正因为如此,陆景才有恃无恐。

太玄京中许多势力已然在查,在这世道下,以往看到许多腌臜恶事,只想到世道艰难,想到许多民间帮派,想到战祸,又有谁能想到许白焰裹挟了许多大府少爷、小姐的善堂?

可是如今由陆景点破,朝中之人必然会同时查许白焰、槐帮!

这也是陆景为何一纸檄文就敢杀许白焰的原因。

其中的证据并不难找,重安王府受了陆景所托,同时查槐帮和许白焰,就已经查到其中的端倪。

只是因为善堂在这天子脚下,又被诸如许白焰清名,他和盛如舟、大柱国、楚神愁诸多大人物之间的关系,以及这几年以来参与此事的大府少爷、公子作保,等等这些迷雾遮掩,让这善堂延续至今!

陆景……如今只需要安然在此等着,等候久不显山露水的书楼……在这太玄京中,露一露笔墨之锋锐!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仅仅一日,就有许多书楼士子奔走疾呼,让百姓读一读野夫诗句,读一读陆景誓杀檄文,这想来也只是风暴之前的朦胧细雨。

陆景想到这里,心中越发安宁,只觉得胸中有一口浊气消散,舒畅无比。

直至此刻,陆景终于想起趋吉避凶命格完成之后所获得的宝物。

他脑海中光芒闪烁,当感知那悬浮的光团。

始终沉稳的陆景嘴角都露出些笑意来。

“如此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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