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疤瘌只能记住少数几个死在他手上的人。喝了酒就痛打自己的父亲,纠集着村里的孩子殴打自己的邻家胖孩儿,以侮辱痛殴自己为乐的木匠师父,屠村之后倒转回来取丢掉的马刀的大头兵,面庞因恐惧和痛苦而拧成一团的少女……
恨意驱使自己放火烧死了家人和邻居;怒火让他举起了砸向师父太阳穴的凿子;恐惧带着粪叉捅穿了溃军的胸膛;一次暴虐而残忍的劫道让他彻底抛弃了人性,从此之后他杀人再也不带一丝犹豫……
跟了老大,上了匪寨之后,他只是单纯的抢劫,杀人,放纵,浑浑噩噩,像其他所有土匪一样,从不会想为什么要这么干,这么干是为了什么。
张大疤瘌仔细地思考着自己成为土匪的每一段经历,可曾经生死攸关的大事现在回想起来却是不值一提,曾经强烈的感情现在也淡如止水。不管是纵情色欲,还是酒肉狂欢,都如过眼烟云。
他的头脑从未像现在这么清醒过,可他的内心也从未像现在这么迷惘。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是怎么活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么活着是为了什么。
想来想去,想到了现在。为什么自己明知敌不过,还是要拔刀相向?为什么自己宁可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也不告诉这个红衣道士他想知道的?
“到底为什么,我活着到底是为什么,人活这一辈子到底有什么意义……”
对自己人生的深深怀疑甚至盖过了对面前这个红衣道士的怒意,张大疤瘌抬头,居然对李火旺开口询问:“牛鼻子,你能告诉我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张大疤瘌眯起眼睛,用没有手指的手掌指了指大厅里的一个位置,说道:“那个灰袍人当时就站在这里,我们几个当家的坐在交椅上见他。
“他说自己是个跑偏门的,认识大当家的一个朋友,切口也都对得上。他来拜山门是要雇我们去大梁洗一个村子,还说除了我们还雇了七、八个山门。
“大伙一听说要去大梁,都不想接这茬,可他拿出一袋金豆子,足足有他妈的三百多颗,大当家见钱眼开,就接了这茬活。
“那人腊月初十来的,大当家的点了八个好手,带着三当家、五当家就去了,对弟兄们都说是去搂草打野食。”
李火旺点了点头,这些话和李岁夺舍大当家读出来的信息对上了。他问道:“那个灰袍客,他是谁,有什么特征?往细致里说。”
“他全身罩着灰袍子,连眼睛都不露,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到他的声音,他说话结结巴巴的,语气又急又气喘,一句话要说两三遍。别的就真不知道了。”
“那,他身上的气味儿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儿,汗臭味儿、血腥味儿或者别的什么气味儿?”白灵淼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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