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将死，那些尊严面子也就放下了。

焚天见司徒云梦已经赶来，面色温和地叹道：“贤妹，不跟着你的心上人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只是他这番话，倒是验证了韩夜对司徒云梦所言，焚天的确是有意放走二人离开。

一想到这里，司徒云梦就更加内疚了，她毅然摇头道：“不，大哥，之前是我不懂事，一心只想着阿夜……现在，我愿意一直陪着你。”

“傻妹子。”焚天抚摸她的秀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一心想着你的情郎，大哥知道早晚留你不住，这才……”

司徒云梦凄然点头：“嗯！小妹知道，小妹全都知道了！”

说着她竭力放出水灵气来，设法救治焚天，宽慰道：“大哥别担心，小妹一定把你治好，一定……！”

“治不好，也救不了。”焚天坦然道：“生死各有天命，如今大限将至，任谁也救不了。”

“不会的！”

“大哥不会的！”

司徒云梦把焚天抱得更紧，一阵温香暖透了焚天的心扉，却无法唤回那逝去的精元。

司徒云梦渐渐开始去面对那个现实，就是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救不活焚天的现实。

两行清泪滑过她的俏脸，淌到了焚天的胸膛里，她亦是啜泣不止。

“赤胆龙魄一经发出，魂飞魄散，此乃命数。”

焚天悲叹道：“大哥自来到这世间，只有天父地母，难得遇上一个知音至交，虽有飞凰使我抱憾，但自从遇见贤妹，总算没有枉来世上走一遭。”

众人听了焚天的话，变得尤为安静，司徒云梦回首往事泪如雨下，袒露心扉道：“小妹自幼生在武林名门，深居闺中、不问世事，幸得阿夜、燕儿和小玉陪伴，才不觉孤寂……然这一世，却从未有人能与小妹这般高山流水、畅谈古今！”

“小妹对大哥的结义之情，也是真心实意，绝无半点虚假……先前大哥要伤阿夜，小妹深知大哥厉害，这才替他还手、还口不择言，请大哥莫要放在心里！！”

“大哥知道，大哥并没怪你。”焚天虽如此说，但听到义妹理解之言，心里还是颇为欣慰，把温厚的手轻轻放到她背上，笑道：“贤妹勿要难过，大哥不过是去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赤桃园、有碧湖岛、有亭、有花、有棋……有酒……大哥就在那里等你，直到你再来找大哥……”

说到这里，焚天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很远的地方，碧湖岛上，兄妹二人弹琴饮酒、共期妖族未来。

而那时的司徒云梦，身上也隐隐绽放出了五彩光华。

传言，妖主将逝之际，他们是能够看到一点点妖界未来之轮廓的。

焚天似有所悟，忽而向身边众人厉声道：“三公九卿、里蜀山臣民听令！”

“在！”众妖闻言纷纷跪下身来，犹如一阵向外推去的波浪，焚天这才语气郑重地道：“寡人无妻无儿，只有飞凰公主这一个义妹！寡人此番故去，她便是里蜀山之主，尔等务须尽心尽力辅佐；她如要返回人间，尔等务必另择佳主治理好里蜀山，不得有误！”

在场之人，哪个不是受过恩惠的忠君爱国之士？

他们不敢有违，齐心同喊道：“谨遵吾主钧旨！”

焚天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先前那颗火红灵珠，颤抖着交到司徒云梦手里，语重心长地道：“这颗火灵珠是大哥少时偶得，蕴含不可思议的灵力，亦可吸收纯净的火灵气，曾替大哥解过不少危难，今将它赠予你……你虽不识火灵力，却难保日后不用到此物。”

“大哥……！”司徒云梦想不到焚天临死时还替她想了这么多，不觉心中更难受。

什么一统天下、王霸雄图？

怎及他全心全意的结义之情？

韩夜想起索命阎王张括故去，此情此景和彼情彼景又有什么不同？

不知不觉他眼眶也湿润了。

焚天尚有心事未了，忽而睁大凤眸，向众人中竭力喝道：“韩未央！韩未央何在！给寡人过来！！”

“在！我在呢！”韩夜把抱着的妹妹交给薛燕，连忙跑到焚天身边，神情凝重地道：

“焚天，你放心！哪怕千难万险、永堕地狱！我也绝不负司徒云梦！”

“好。”焚天虚弱地抓着司徒云梦的手，交到韩夜手里，嘱咐道：“韩未央，今后我就把义妹交托给你，你若负她、待她不好，我便在泉下得知，也要化作厉鬼纠缠于你，叫你不得安生！”

韩夜眉目凛然，坚定不移地点头道：“云梦既待我情深意重，我又何惧生死？此乃我应尽之责！”

薛燕看着安详的焚天，想起商丘的白朗和凝霜，美眸里泪水在打转，拍着胸脯道：“老妖怪，你就放心吧！呆瓜要待小梦梦不好，本姑娘第一个不放过他！我薛燕以洛阳薛女侠之名立誓！宁可舍弃生命，也决不让小梦梦难过！”

“好、好。”焚天面无血色地笑着，向司徒云梦道：“仙也好，妖也罢，本来又有什么不同？他们存留人间，一样要过日子，一样有感情，就好像我们兄妹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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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司徒云梦紧紧抓着焚天的衣背，念念不舍道：“小妹舍不得你走，小妹尚有许多许多的话，未曾对你讲过……！”

“留待下世吧……”焚天面色苍白，拍了拍司徒云梦的手背，颤巍巍坐起身来，望着将明的夜，笑道：“贤妹，再给大哥弹一曲《高山流水》，如何？”

“嗯……嗯！”司徒云梦没法拒绝，三公帮她飞快取了琴来，她调拨了一下音调，泪流满面地奏了起来。

时而高亢，

时而柔和，

正如当日二人在凉亭里弹奏，却多了几许哀伤。

焚天整了整衣装，跟着琴音吟道：

“赤桃园内，泼墨画中，金兰把盏解千愁。”

“琴边赏景，花间对弈，谈笑风生也无忧。”

“何生得相逢，哪世再聚首？”

“有缘咫尺同欢乐，无缘天涯共执酒。待到碧湖盈泪时，乾心殿上话恩仇……”

吟过之后，焚天端庄一笑，道：

“得见知音，此生无憾……”

“只是，高山流水，从、此、绝、矣……”

说罢，焚天终于合上凤眸。

头垂了下去。

与这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