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近来西域动荡不安,但是对于屈支城内胡汉各族百姓来说,除了日用耗费略显高昂,并未体会到切身危险,更谈不上深受战乱之苦。
城内拜火祠一如既往烟火鼎盛,持法萨宝每日按时辰带领教众焚香燃火、礼拜天神。
穆悉德身为长老,德高望重,自然也要以身作则、率先垂范,礼拜过后还要给教众们讲经,手里捧着漆金缠绸、装裱华美的圣训录,即便穆悉德本人早已熟稔在心,对于经书倒背如流。
讲经完毕,与教众拜别,穆悉德在亲随搀扶下回到小屋,此时便听到一旁传来急切之声:
“哎呀,穆长老的讲经结束了?我们这是来迟了!”
穆悉德停下脚步,朝一旁亲随问道:“是谁来了?”
亲随抬头看了一眼:“是两名教众,看样子都不年轻了。”
“是穆长老吗?”一位长须老人上前,满怀热情:“我叫安屈提,从安息州而来。听闻穆长老是天山南北对圣训录精研最深之人,于是特地前来求学。”
穆悉德虽然不会因为这番恭维而忘乎所以,却也对教众虔诚心生喜乐,抬手握住对方的手,凭借触感知晓对方年纪不小,感慨道:“哎呀,也是一位老哥哥了。安息州离屈支城可远着呢,都快到波斯了。”
“为了追寻大光明尊的无上德行智慧,即便远在东土大夏也要动身前往。”安屈提满脸恭敬,躬身俯首,额头轻轻点在穆悉德手背上,以表虔诚之礼。
“好啊、好啊。”穆悉德兴致颇高,相比起那些皈依祆教,实则为了投靠势力的恶少年、地头蛇不同,这年头真正为了明尊圣训躬身求教者,可谓是少之又少。
安屈提顺便介绍起身旁之人,那是一位容貌清古的高瘦汉人:“这位是郭利贞,过去在素叶城经商,聆听我教圣训后大受启发。奈何我学识短浅,于是和他一同前来屈支城,便是希望追随穆长老。”
穆悉德对于这种虔诚求学的教众,从来不会拒之门外,即便已过了礼拜讲经的时辰,他还是将安屈提二人迎入家中,命亲随端来果品待客,然后独自一人与他们攀谈起来。
“对了,你们既然从极西边地而来,路上是否遇到贼寇与妖魔?”穆悉德捧着厚重经书,坐在羊毛毡毯上。
安屈提手抚长须,回答说:“贼寇确实不少,幸好有郭先生出面劝阻,喝退那些贼寇。至于妖魔,我却是不曾见过,兴许是因为我一路默诵圣训、高呼圣名,因此获得大光明尊的庇佑。”
“安老哥的虔诚,足以让当今许多后生晚辈汗颜啊。”穆悉德称赞道。
“不过除了这些,我们还在路上听到一则消息,恳求穆长老解惑。”安屈提眼中暗藏锐利,语气仍是温和热切:“最近西域商路风传,说我教有一件圣物被送往东土,由此引得各路豪杰强人争夺。有些马贼见我们是祆教教众,便以为圣物在我们身上,险些被他们所害。穆长老,难道真有这么一件圣物么?”
穆悉德沉默片刻,轻声叹气道:“看来如今乱象,都跟此物脱不开干系……那件圣物名唤摩尼珠,但我过去遍阅经书圣训,都不曾见过有此宝名号。”
“哦?难道这摩尼珠并非我教圣物?”安屈提多说了一句:“或许是因为时代久远,在世人传颂中名称讹变呢?”
穆悉德眉头微皱:“你觉得摩尼珠就是祆教圣物?”
“我有句冒犯之语,不知是否当讲。”安屈提紧盯着穆悉德脸上神色。
“安老哥但说无妨。”
“自从波斯灭国,祖庭圣火熄灭,祆教便宛如失了根基,大为衰败。”安屈提言道:“即便有许多教众逃难来到这大夏西域,终究只是客居于此。时日一长,教众崇仰明尊之心越发松弛,甚至将圣训教谕抛诸脑后,一心沉湎声色酒肉之娱,灵魂深处充斥污秽、黑暗与罪恶,即便未来坠入地狱也不肯稍加省悟!”
察觉安屈提言辞越发激动,穆悉德无奈言道:“我又何尝不懂,但有些事强求不来。”
“所以我觉得,不能安于现状。”安屈提认真说道:“如今万千教众一盘散沙,需要有人将其团结起来。摩尼珠此物引得西域动荡,或可趁此机会,以恭迎圣物名义,出面索取,从而将屈支城打造成祆教一处全新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