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先生望向远处,清晨天色尚未大亮,初愈的双眼还能忍受。
“若非急于动身,我是想劝长青道友继续静养的。”谢志和将一个青釉瓷盅递给对方,同时说道:“这是祛凝膏,道友每日按摩穴位、导引气血时敷在双眼眉额各处,能够保固经脉。”
“谢道友辛苦了。”长青先生接过瓷盅,里面是调制完备的药膏,如同羊脂玉般,气味清冽,闻之感觉鼻窍通畅。
长青先生双眼在谢志和治疗下已经能够正常视物,只是还有些畏风畏光。
跟着谢志和的步伐,长青先生来到一处静谧院落,四周丹药异香飘逸。可想而知,在此修养伤病之人恐怕已是寻常药石刀针无用,要靠熏蒸之法调和气脉。
接连掀开几重纱帘,长青先生来到一张大榻旁,上面躺着一名老者,大半张脸布满烧伤瘢痕,气若游丝,一眼望去便知油尽灯枯。
“周炼师,长青先生来探望您了。”谢志和轻声唤醒榻上老者,然后主动离开。
老者艰难睁眼,长青先生赶紧上前,语气恭敬:“弟子拜见师伯。”
“看来,师弟他终究没忘了中黄观。”老者声音沙哑,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长青先生表情凝重,仅凭这一句话,他就听出面前老者胸臆气脉受伤极重。道法修炼以炼气存神为宗,气脉有损,吐纳不便,连调息涵养都不成,一身道基算是彻底废了。
“师父今番让我下山,便是为星髓一事前来。”长青先生宽慰道:“师伯暂且安心养伤,不必忧心顾虑。”
“我的状况我自己清楚,道基尽废,药石罔效,如今不过是靠着丹鼎烟气吊住残命罢了。”周炼师轻叹道:“今番是我狂妄自大,即便当时隐约料到有人能够布下结界笼罩西域,仍是强行催动法力,最终引得法术反噬,无可挽回。”
长青先生无言以对,自己当初何尝不是如此?明明已经察觉到异状,却偏要不信邪,觉得凭着自己过往修持,定能克服阻碍。这兴许就是修道之人独有的傲慢自负,谁都逃不过。
“我听别人说,都护府已经找到了妖人发动结界的福地灵穴,就在庭州的一处山中天池?”周炼师问道。
“目前还不确定,弟子稍后便要动身前去查探。”长青先生当即求教:“不知师伯有什么要嘱托弟子的?”
“那处山中天池我早有耳闻,只是过去无暇前往一探究竟。”周炼师言道:“如果只是寻常山中湖泊水泽,哪怕勾连方圆水脉,其实也不足以发动广大结界笼罩西域。
“但我曾翻阅史册,得知数百年前,北朝有一支兵马征伐西域,在屈支城附近遇见一条黑龙现世,目光若电、风雨相随,尔后消失不见。
“我猜想,但凡龙种,大多偏好水泽丰沛之地栖居。西域广大,却多是戈壁荒漠,也只有山中天池适合作为黑龙盘踞之所。如果那处天池真是黑龙巢窟,或可作为发动结界的福地灵穴。”
长青先生难掩惊异之色:“难不成妖人还与一条黑龙勾结?”
当今世道不比上古,真龙稀绝难见,哪怕是一些成了气候的水族妖魔,也未难以修出几分龙形。
相比起引来各方争夺的星髓,一条黑龙现世恐怕更加令人震惊。
“不好说。”周炼师微微摇头:“真龙桀骜难驯,不是仅凭武力便能令其效命,具体如何,还要你们细加查探。”
“弟子明白。”长青先生随后又问:“如今西域为结界所笼罩,师伯可有因应之法?”
“道门法术大多勾招天地之气方能施行,佛门之中也有真言迎请大日如来及各部伽蓝等身加持,可如今在结界之中,这些法术都不能用。”
周炼师话说得多了,略略有些疲乏,长青先生端来温水,让他浅抿一口,喘息片刻后继续说:
“除此以外,占测卜算同样一片混沌,我估计是因为那结界发动起来,气象宏大,难以遮掩,所以要在结界中添上这么一重手段,以作防备。”
“可是……就弟子经历来看,那妖人似乎一直密切留意星髓动向,从而能在大漠中为妖魔与贼寇指引方位。”长青先生问道:“这就仿佛是他能做的事情,我们一概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