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你眼里,难道只配这种冷淡回应吗?”长青猛然抬头,双目怒睁,泪水夺眶而出:“既然你如此厌弃我们母子,为何偏偏还要相认?”
“我的确不想与你相认。”陆衍首次抬头直视长青:“你母亲只是一介歌妓,当年我将登高位,把她留在身边,只会招致御史台的参劾。”
闻听此话,长青怒恨更甚,陆衍不等他开口,继续说:“我当年命苏望廷将你们母子安顿好,购房置业、钱粮不绝,让你自幼远离冻馁之苦,还有什么不满的?”
“你知道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有多伤人么?”长青声音嘶哑:“母亲心地善良,她从不反驳,你陆相爷高高在上,自然是看不见的。”
“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因为这种小事哭哭啼啼。”陆衍盯着长青,目光锐利逼人。
明明眼前之人呼吸浅薄、筋肉松弛,并非内修精湛之辈,但长青对上那等目光,还是生出敬畏之意,不敢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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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低头避过视线的长青,陆衍语气冷淡:“看来你的日子还是过得太舒坦了。豪门弃妇晚景凄凉者多矣,一介歌妓被主家抛弃,不被邻里男子入室凌辱,已然人间幸事。被人说两句就受不得,莫说修道,那真是枉自为人。”
“你——”长青只觉匪夷所思,眼前这人已经不能用冷淡来形容。
“我与你相认,就因为你是达观真人的弟子,而且道法成就不俗,也算可堪造就。”陆衍重新将目光放到案上文书:“你要考道举,那正好,日后讨个正经出身,也能有所任用。”
“你觉得我会感激你么?”长青喝问道。
“说出这句话,可见你真是虚掷光阴、空长岁数了。”陆衍抽拿卷宗,似乎能分心二用一般:“这世上所有人、所有事物,都是彼此利用、相互依存的,没有谁会平白无故对你好,所有人都会对你有所期许。师长教育是为传承,男女相处是为欢爱,哪怕是生养你的父母,也照样有所寄望。”
“你就是如此看待世人的?”长青怒极反笑。
“我只是劝你尽早明白这等再浅显不过的道理。”陆衍说道:“那些自诩一无所求的,若非谎言,便是非人之物,你最好不要跟那种人往来。”
“我看你就像这种人。”长青冷笑道。
“一无所求之人,会忙于公务吗?”陆衍回答说:“官者,国家公器。你根本不明白,这么庞大的国家,光是维系其存续,便如临渊履薄。但凡能多一个可用之人,我就会尽力使唤,你要学会习惯。”
面对此等不容置疑的坚刚之志,长青一时竟无法反驳。
“府中给你安排了院落,你要不要留下?”陆衍忽然发问。
“不需要。”长青当即拒绝:“王元宝送了一套崇仁坊的宅院,我就住在那里。”
“随你,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可以退下了。”陆衍仍是头也不抬,专注于眼前公务,只是顺便晃了晃手边铜铃。
铃声响亮,不多时便有管家与一名小吏进入书房,陆衍把一沓公文交给小吏,同时一指长青,对管家说:“带他见过主母就可以走了。”
“是。”管家躬身答话,然后向长青展臂示意。
长青深深看了陆衍一眼,难掩失望情绪,擦干泪水,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书房侧间有一人掀帘走出,藏青衣袍、身高臂长,正是达观子。
“你就非要这样不可?”达观子随手拿起一本卷册观瞧:“长青怨你不假,但你也不必火上浇油。”
“把书放下,外人动了,我记不住位置。”陆衍语气认真。
达观子微微一怔,只得乖乖把卷册放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