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地来这先蚕祠,莫非是找到什么线索了?”雌雄莫辨之人问道:“你可别跟我说,因为都是虫子,所以两者就有关系了,桑蚕跟蝗虫完全是两码事。”
“肯定不是一回事啊。”男子淡淡一笑,仿佛眉飞色舞起来:“我是觉得,要搞出那么大的阵仗,总该有个运转发动的枢纽吧?思来想去,要么是在地气升腾之所,要么是久受香火的坛场。”
“可惜你这一路逛了十几处寺观神祠,好像都没啥成果。”
“成果倒不是没有,最近不是看到许多里域社令、当境神只奉命行云布雨么?”那男子言道:“所以我打算跟他们打探一下消息,好歹搞清楚定州附近是否有什么异样动静。”
“没看出来,你还能召遣鬼神?”另一人问道:“你们这帮儒生不是一向敬鬼神而远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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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也曾说——敬神如神在。”男子答道:“不过我的确没太大指望,毕竟真正的高人,大多能避鬼神窥视,且看能问到多少了。”
斗篷客躲在神像后方,听到二人对谈内容,越发惊讶。原本以为只是寻常香客,但是听他们话中所论,绝非凡俗之流。
正当斗篷客担心自己会被察觉之际,忽然有一阵强风吹入大殿,就听那男子轻轻一声:“咦?有高手来了。”
“感觉不坏好意啊。”另一人说道。
斗篷客闻言心中一紧,他赶紧示意左右随从遮掩口鼻、切莫出声。
……
站在先蚕氏神像前的不是他人,正是闻夫子,木鸢落在他的肩头,一人一鸟对话交谈。旁人若是没有亲眼得见,还真以为现场有两个人。
此时闻夫子转身望向殿外,就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来者身披翠鸟羽袍、头戴麋鹿角冠,落地现身伴随强风席卷四周,几乎要将屋顶瓦片掀飞。
然而此等强风灌入大殿,却只能将闻夫子那身发白布衣吹得缓缓扬动,仿佛置身和煦微风中。
“哎哟!阁下这副打扮,倒真是少见。”闻夫子打量殿外那人:“看到这身羽衣,我还以为是哪位崇尚古风的道门真人。但配上这顶大鹿角冠,反倒让我有些糊涂了。
“据说鲜卑雄踞中原时,其族中贵妇有事巫觋者,喜好戴鹿角冠。后来鲜卑效法汉家风俗,便用黄金珠玉制成鹿角步摇,缀以金叶,华贵非常。今日一见,倒是让我有所印证。”
“你很厉害。”鹿冠大巫的面容被覆面骨甲遮掩,声音沙哑低沉:“我见过不少中原高手,你是最深不可测的。”
“哦?能得阁下此言嘉奖,着实让我受宠若惊。”闻夫子抬手捻须,下巴微微抬起,似乎颇为自豪。
在他肩头的木鸢定住不动,也没有出声发言,不知作何感想。
至于神像后的斗篷客,心绪便好似一叶扁舟在大海波涛间起起伏伏。鹿冠大巫的来到,先是让他紧张得近乎昏厥,但闻夫子的出现又让他看见一线生机。
斗篷客很清楚鹿冠大巫何等强悍,其人号称是东胡诸部群巫之祖。不论是契丹、奚人,还是靺鞨、室韦,部族之内但凡遇见鬼神不测之事,都要仰赖这等萨满巫觋。
东胡诸部并无宗门之说,萨满巫觋也没有什么正经传承。如果非要用中原的说法来描述,那这位鹿冠大巫可算是当代东胡巫觋的祖师爷,以至于不少萨满巫觋都效仿他头戴鹿角冠,声称此举能够更好感应到天地山川之灵。
鹿冠大巫的年岁已经不可考,即便是部族内最年长的老人,也说自己年幼时见过他。
而关于鹿冠大巫的来历,各种传闻更是光怪陆离。有说他是白山黑水所化的大灵,假借人身行走世间;也有说他为东胡各部守护陵寝,还能唤醒先祖之灵庇护子孙,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斗篷客自己早年曾出使大夏,留侍宫廷、担任宿卫,亲眼见识过大夏是何等的繁荣与强盛,深受中原汉风熏染,不敢说饱读诗书,但也早早洗脱身上那股戎狄的膻腥味、土腥气,恨不得彻底摆脱东胡出身,与文人雅士对诗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