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程三五的识海并非什么内守虚静、修养神魂的好去处,这里是一处永无止歇的战场,为了确保自己不被饕餮吞噬,程三五必须竭尽所能与之对抗。
这种经历,本身就是一场见不到头的酷刑折磨。
重伤昏迷之初,程三五面对接踵不断的饕兽围攻,一度居于下风,只能且战且退。
而随着阿芙以双修之法协助他理顺经脉气机,程三五在识海之中也重夺均势。
方才饕餮变化而出的上古景象,正是缙云氏的过往遭遇。这支被流放至南方的部族,面对螭魅为首的群妖围攻,行将覆灭。机缘巧合之下,他们遇到饕餮。
确切来说,当时并无饕餮之名。缙云氏被赋予了大凶之力,得以战胜振滔兴波、口喷毒火的螭魅群妖,从而在一片蛮荒的南方开辟出家园,甚至仰赖大凶之力,向北反攻,渐渐被冠以饕餮之名,以凶威着称。
“原来如此。”程三五仰望天上黑翳,似乎有所启悟。
“哦?你想到什么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饕餮好奇问道。
“我明白闻夫子为何会异想天开,选择将饕餮变化成人。”程三五看向另一个自己:“当初你遇到缙云氏,并无任何是非利害之分。从表面上看,你将他们染化成眷属,但你也被他们染化了。”
饕餮原本饶有兴致地捏着下巴,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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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也不禁试想,像你这样的太古大凶,放眼所见一片混沌未定的天地,内心究竟在作何想法。”程三五负手身后,从容自若道:“如今我渐渐明白了,你什么都没想,因为你的内心就是一片虚空,就连欲望本身,也是接触凡人后被赋予的。”
饕餮脸色微寒,程三五头一回见他如此生动神态,笑道:“闻夫子或许就是从史书之中窥见到蛛丝马迹,发现你变得越来越像人,于是顺应而为……我没说错吧?”
“你这是瞎猜的吧?”饕餮不置可否,反问一句。
“那个被我捏碎脑袋的乌罗护,他不是人。”程三五言道:“在捏碎他脑袋的瞬间,我仿佛看到远方连绵山脉,静静屹立在天地之间。不由得在想,山川倘若有灵,就一定要变成人么?
“我能感应到乌罗护对凡人的仇恨,他不希望山川遭到破坏,这种想法……就如同常人不愿身体发肤受到损伤。乌罗护本就是因人而通灵,就连竭力自保、抗拒复仇这等心念,也是受到凡人染化。”
饕餮却说道:“你说出这番话,是觉得我有机可乘?”
“你若真是毫无破绽,就不会这么问。”程三五淡淡答道:“你有私、有念、有觉,这并不完全是闻夫子的功劳,而是几千年下来,受到人世染化而成。”
一向嬉笑怒骂、本性难测的饕餮,此刻竟然陷入沉默,荒野上空黑翳盘旋,好似风雨欲来。
“你害怕了。”程三五直视饕餮,宛若镜照一般,奉还当初的话语。
黑翳如狂潮涌动,变幻莫测,饕餮眼中闪过一丝毒辣杀意,程三五见状轻笑一声,反手挥刀,遁入另外一方小天地中,没有跟对方纠缠下去。
……
夹岸垂柳,翠风映眼,程三五行走在河边,放眼望去,广袤田野绵延至远方,几座农舍点缀其间,怡然平静。
自从修成炎风功体之后,程三五识海之中便能开辟出独立一方,将饕餮摒绝在外,不受其滋扰,能够让自己获得片刻安宁。
但就像饕餮所说的那般,程三五与饕餮的分化,并非全无代价。尤其是身为饕餮半身的不死不灭之能,将不断消散,最终彻底化为乌有。
因此对于程三五来说,他习武练功,未必是单纯变得更强,只能说变得越来越像人,而不是披着人皮的太古大凶。
沿着垂柳河岸漫步而行,程三五来到一片农家院落,茅草屋舍表面看上去平常无奇,可是当他推门而入,空间倏然变大,内藏乾坤、须弥芥子。
屋中不见寻常农户陈设,反倒是连排书柜,格架中堆得满满当当。随手拿出几卷书册翻开,其中既有汉文,也不乏异域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