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堆积的骸骨旁经过,戏宰一行人在黄沙间前行。
“这里是什么地方?”牧清歌忽然问道。
“边境,”羲然回答他,“从前,这里是我的家乡。”
墙垣肃立,挂在城墙的裂痕犹如闪电劈开的印记。他们沿着墙垣行走在昏暗的白昼,呼啸的狂风逐渐偃息。
“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城墙之外,而是一座城镇,城墙建造在那附近。”羲然抬起手来,指着不远处昏暗的沙地。
牧清歌问道:“可以说说你从前和这儿的事情吗?”
“嗯,”羲然有些惆怅,像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他缓缓开口:
“大约一万年以前,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和我的家人一起生活在这个边境。我的家族也不知从哪一位祖先开始,为了躲避战乱移居至此。孩童时代的我,在父母长辈的爱护下长大。我的家族人丁兴旺,虽非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幼年时的我,不知忧愁为何物,只在院子里与家人嬉戏玩耍,或是在窗前檐下做功课。我的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但他们给我生了一个妹妹。我的妹妹叫羲语,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只比我小一岁。小时候,父母对我说,不可以随便乱出去,他们说外面很危险,但是我不理解。幼年时的我一直待在家里,父母长辈都不许我出去。我有时向仆人打听,有时向老师请教,有时从书上了解,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仰望湛蓝的天空,像是在海岸边的旅人,渴望远渡汪洋,却无计可施。”
说到这儿,羲然忽然话锋一转:
“可是有一天,战火烧到了我家。大约是我十岁那一年,因为我的家族位于边境旁的城镇,这应该也是能够预料到的事情,侵略者来了,他们挥舞着刀剑,鲜红得像是血液一样的火焰燃烧着,烧过宽阔的街道和错落的房屋,烧过屹立的塔楼和堆积的骸骨。我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一日的夕阳和熊熊火焰烧成了一团的景象,天与地在燃烧着,断壁残垣,坍塌的建筑,混杂着老弱妇孺的哀嚎与哭泣。我唯一的妹妹,她死在我的眼前,她那么漂亮,她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可是锋锐的长矛,吐着闪烁的冷光,刺穿了她的身躯,刺破了她那件一直最喜欢的新裙子。我被一柄长枪抽飞,砸进了燃烧的屋子里,坍塌的屋顶压了下来,压在我的身上。家族中的其他人都受到残忍的屠杀,当时,他们嘶哑的哭泣,他们的哀嚎,他们对敌人的痛骂,无比清晰地萦绕在我的耳畔,而我就在那座燃烧坍塌的房屋下,无力地挣扎着。我以为我会死,可是我竟然活了下来。当时我昏迷了过去,浓烈刺鼻的烟和滚烫的破砖烂瓦下,我醒了过来。我艰难地推开压着我的砖石,我看见地上倒着无数亲人的骸骨,他们不久前还欢声笑语…死了,全部化为一堆骸骨,我没有找到一个活着的人,我的妹妹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羲然低头道:“她大概很怨恨我这个当哥哥的没能保护好她吧?直到今日,在我的梦里她甚至都不曾来过一次。苟活下来的我不知何去何从,但是当时侵略者已经洗劫完毕,就离开了。满街都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我走过尸山血海,茫然地左顾右盼,我在那儿逗留着,虽然我知道我的逗留没有丝毫意义。我坐在落寞的街道,凝视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思忖什么,尽管当时的我什么也没有想。当我多年以后,经过一些村庄时,看到一些老人什么也不做,只是在房屋门前坐着,整整一个下午,从阳光明媚到冰凉落日的傍晚,那个时候,我恍惚间像是对自己多年以前的感受有了理解。我停留了一段时间,最终仍是,也只能是选择离开了被摧毁的家乡。”
伏悠接着开口问道:“那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