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浊问道:“这里是?”
读书人笑道:“匡庐山中,花径。”
刘景浊倒是曾近匡庐,但只在彭泽远观,倒是瞧见了诗仙笔下瀑布。也是那时才知道,为何是遥看瀑布了。
没想到一场幻象,倒是让他到了匡庐山。
往前走了一段儿,幽谷变作山道,一侧是陡峭悬崖,可远望彭泽。
“听过白鹿洞书院吗?”
刘景浊想了想,只说道:“如今没有,据说从前有。”
中年人笑道:“我学自白鹿洞,但另外拜有先生,姓颜,算起来家师才是栖客山首任山长。”
顿了顿,中年人说道:“你还有最后一问。”
刘景浊想也没想便问道:“季先生是见过我的?”
读书人点点头,“应该见过,就在此处,面容差别
极大,但你这九指却是一模一样。那时我少年而已,跟随书院山长游匡庐,你就静坐在此。”
那时读书人十五而已,见着了拿着两半截儿剑,在此静坐的青年,之后就是白鹿洞山长与青年人的一场论道,万年已过,他犹不敢忘。
好在如今碰见的,还不是他。
说不想活,那是假的。
左春树被他那本命剑将心神扯去从前,带的是什么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刘景浊猜到了。
那句话,多半是,“帮我告诉龙丘棠溪,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因为从前的自己还是以后的自己,心里想的,多半不会变,这话是刘景浊想过的。
季先生少年时,也就是万年前上下,只要没在八千年内出现,刘景浊便没有回来的把握。
走至一石亭,刘景浊抿了一口酒,率先走入其中,随后放下酒葫芦,正坐飞来椅,笑道:“季先生可以发问了。”
中年人单手负后,站立亭中,看着远处云烟袅袅,忽然蹦出来一句:“刘景浊,方才观你记忆,见你扫雪下山,学子皆是称你为先生且都很佩服你,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佩服你?”
刘景浊笑道:“初雪之雪,洁净无瑕,我可能扫了他人门前雪,可事实上,只是擦拭自己心中尘。之所以佩服,可能是他们觉得自己做不到吧。”
读书人又问:“知道我为何要定一个寒门住山上,高门住城里的规矩吗?当年有很多人不解
,说我为人师,却没做到有教无类。”
刘景浊想了想,也举了个例子。
“在繁华街市之中,有个人衣衫褴褛,背着麻袋,假设季先生只是行人之一,会特意多看几眼吗?”
读书人摇摇头,“会看一眼,但不会多看,更无异样神色。”
刘景浊笑道:“会投去异样眼光的人,当然有,但绝对只是个别。背麻袋的人自己低着头,是因为他觉得他丢人了。人生来就是这样,天生的事情改不了,高门也好寒门也罢,不是别人眼光如何,是自己觉得别人眼光如何。让寒门弟子住山上,季先生是想让他们觉得,他人燕窝到饱,我吃窝头到饱,是暂时不如他,但我吃的也不是他给的,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呢!连他娘蒜苗跟葱都分不开!你晓得高粱几时种,麦子何时收吗?”
读书人哈哈一笑,“我忽然不想再发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