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反倒是一愣,旋即大笑了起来,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刘景浊微笑道:“山君龙神之流瞒不住我的眼睛,更何况多年前我就知道,修建这舒筋渠的乔公,被封为舒筋渠龙神,后来加封渠伯嘛!”
当年与龙丘棠溪来此之时,方圆山水大致都了解过的。
这位渠伯叹息一声,摇头道:“捣药国境内的山水神灵都快消散殆尽了,人们都去给教祖供奉香火,我们这些个所谓神灵,香灰都吃不到。”
只要被明教传入的地方,都一样吧。
既然碰见了,刘景浊便问了句:“捣药国皇帝什么想法?”
渠公叹道:“无可奈何呗,民心在明教那边。有人能让他们无需伸手弯腰就能吃饱穿暖,谁还理会皇帝是个啥?县令说话都没明使管用。”
刘景浊点了点头,轻声道:“也是,要是打算推翻明教,真正流血的也还是百姓。一旦有人揭竿而起,那些信众自会拿起锄头去扞卫他们的教祖,这种仗属于自相残杀,没法儿打。”
渠公也是一叹,“行医一生,却没想到,死了三百年了,自己的国家居然得了这种病,根本无药可医。”
一夜之间的痛心,刘景浊可以感同身受。
于是他又灌了一口酒,轻声道:“我啊!如今能力扞一洲,说不要脸点儿,九洲天穹下能打死我的人,超不过一手之数了。就这,我也只能干瞪眼。”
渠公摇头道:“即便把明使全打杀了又如何?即便是宰了那位教主,恐怕也是无济于事。除非……除非……”
刘景浊接住话茬儿,“除非剜肉刮骨。”
只可惜,烂肉太多,真要剜肉,估计就剩下骨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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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土古时有一帝王,乞丐出身,成事之前受苦不少,故而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开国之后,一次大案杀官人数万,是解气,结果一时之间,朝廷居然无人可用了。
捣药国以及墨漯王朝,比之更甚,若要剜肉刮骨以疗伤,那老百姓活不下来几个。
刘景浊缓缓起身,抱拳道:“告辞了,我得去一趟膏药山。”
渠公起身抱拳,问道:“二十年来,我只看着没动手。但现在我想问一句,我能做些什么?”
刘景浊疑惑道:“二十年没有动手念头,怎么忽然间有了?”
渠公自嘲道:“过路之人尚且能拔草筑亭,我生在此地死在此地,又有什么理由不动动手?”
刘景浊咧嘴一笑,抬手一点,轻声道:“那渠公便留意两岸,若是有不愿同流合污的人,搭把手,方才所传位置是他们的活路。”
说完就要走,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年轻人抬起手掌,呢喃道:“既然碎印依旧还是人皇,我还逃什么?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猛然转身,又是抬手一点,一个大大的敕字便出现在了半空中。
大字与渠公重合,老汉只觉得像是被人硬生生拔高了一截儿,成了正神一般。
再抬头,年轻人已经不知去向。
这位乔姓渠公深吸一口气,朝着年轻人去处弯腰作揖,由衷一句:“叩谢人皇。”
刘景浊落在膏药山下,嘴角一挑。
万千因果皆向我来就是了,接得住接不住,我都认了。
摘下独木舟,刘景浊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们都认我为主,那我就当好这最后十年的主人!”
已是黄昏,又在风雪中,故而前方道路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