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一开始,鹭江村的龙舟就来势汹汹,他们的鼓手是个皮肤黢黑的汉子,两条健壮的手臂快速挥动,指挥着二十二名桡手一阵猛冲,竟是瞬间就确立了半个船身的领先优势。
而老雷则是“稳如老狗”,根本就不被对手的节奏所影响,按照训练时候的频率敲击着龙舟鼓,引领着龙舟紧紧咬住了鹭江村的队伍。
原本一场群雄汇聚的龙舟大赛,从一开始就演变成了两强相争的局面,其他队伍无论是在实力上还是气势上都逊色不少,很快就退出了冠军的角逐。
六百米的赛程转瞬就过去了一半,鹭江村的龙舟依然一骑绝尘,但前半段留存了体力的康乐村也逐渐开始发力,差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缩小,当比赛来到四百米的位置时,两者已几乎并驾齐驱。
眼看好不容易攒下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那鹭江村的鼓手顿时急了眼,鼓点那是越来越快,但桡手们却是有些坚持不住了,过早的体力消耗让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照此下去,被康乐村的龙舟超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老家伙,想赢我,做梦去吧!”
黑皮汉子已然恼羞成怒,只见他右手的鼓点骤然一停,不断划水的船桡也为之一滞,随后整条龙舟立马朝着右侧偏离,竟是在顷刻间撞向一旁龙舟船头处的老雷。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坚硬的龙头狠狠地擦过老雷的右侧胳膊,那鹭江村的汉子用心险恶,指挥的鼓点快速恢复正常,在舵手的配合下,龙舟的方向迅速回正,让旁人看起来只是发生了一次稀松平常的失误罢了。
听到撞击声的杨守安下意识的抬头,入眼便是老雷鲜血淋漓的手臂以及已经迅速红肿起来的肘部关节。
此时的老雷眉头紧皱,他试图抬手再次击鼓,但自然垂下的右臂根本就不听使唤,传来的只有阵阵钻心的疼痛,如此力道的撞击,显然是伤到了骨头。
随着鼓点消失,让康乐村的队员都疑惑地投来目光,龙舟也瞬间失去了动力,被鹭江村的队伍再次甩开。
“继续划!”
关键时刻,老雷猛地站起身来,只听见他一声爆喝,余下的左手高高举起鼓槌,然后狠狠地落下。
已入花甲之年的老人,在这一刻已经决定“战死沙场”。
“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鼓声高昂到了极点,也瞬间引燃了包括杨守安在内所有康乐村队员的斗志。
“我操你妈!”
杨守安怒发冲冠,肾上腺素在这一刻彻底接管了他身体上的每一条肌肉,船桡再次扎入水面,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推动着龙舟向前。
一条船,二十二个汉子,众志成城,人舟合一。
三十米、十米、五米……
标志着比赛结束的锣声响起,杨守安他们终于在最后时刻完成了超越,夺得了大赛的冠军,也扞卫了属于康乐村龙舟队的荣耀。
龙舟一靠岸,受伤的老雷便被立马送往了医院治疗,躺在担架上的他还出言阻止了群情激奋,要去找鹭江村算账的队员们,按他的说法,坏了规矩的人自有宗族礼法来惩戒,无需他们这些旁人动手。
看着被抬向救护车的老雷,杨守安不争气地哭了,短短一两周的相处就已经让他彻底被眼前的老头所折服。
这两年里所遭遇的诸多不顺其实已经让他对广州这座城市产生了一些抵触情绪,总感觉这里的人与人之间没有大山里那么真诚,哪怕是厌恶对方也会直接写在脸上。
高速发展的社会无法避免地带来了欲望和贪念,这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被编造成精巧的面具,用来逢场作戏和虚以为蛇,像黄老板那样的骗子在羊城不知凡几,但不是所有的受害者都能像杨守安和阿四一样好运气,遇到了慕慧娴和老雷。
时代的浪涌和命运的无常在千禧年后的神州大地上相互交织,有英雄人物粉墨登场,也有失败者黯然神伤,此刻的杨守安并不知道自己会迈向何方,但至少他已经找到了继续前行的方向。
一如远在申城的周清茹,郑重地将大山的回忆整齐收藏,而后大踏步地奔向新时代的光芒。
“衰仔,喊咩?听日记得去厂工,迟到系要扱工资嘅。”(臭小子,哭个头啊,明天记得去制衣厂上班,迟到是要扣工钱的。)
(第二卷,申城,羊城,完。) 「杨守安和周清茹终于初步完成了从大山到城市的蜕变阶段,但两人的羁绊与情感却还悬而未决。相隔两地,物是人非,他们还能不能坚守彼此在巫山蝉鸣声中许下的诺言,请看第三卷: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