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窗户与墓穴(下)

西尔维亚那双同样漆黑的靴子便就同样踩在这林间的薄雪中,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整齐的脚印。

地球如今已经全面禁止有任何污染的工业园区出现,联邦数百年如一日的保护令这颗璀璨的蔚蓝色水晶球渐渐褪去了曾经乌漆麻黑的污染,如今完全恢复了她昔日美丽的光彩。

“我们这是去哪?”

孩子们玩耍的欢笑声越来越远,他们一同走过了那座美丽的花园、花园旁边的小径以及几乎穿过了一整片树林。等到她的耳朵再也听不到任何孩子们打雪仗的声音响起时,她才开口问了眼前一直一言不发的麦勒斯这个问题。

自从走进这片树林,男人的神色就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细腻的哀伤与痛苦逐渐顺着他皮肤的纹路爬上了他的面颊,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她几乎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在真情实意地哀悼着什么。

——会是什么?

“其实也到了。西尔维亚,就像你知道的那样,现在地球几乎禁止了一切人类的开发活动,但无论他们禁止多少项开发工程,只有一项活动联邦却自始至终都是可以批准的。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从不形容颓废。

至少在她和妈咪的面前从不。

可是如今却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在她眼前压弯了这个人一直挺直的脊骨一样,让他终于表现得像一个合乎年龄垂垂老矣的老人。

他伸出手怀念般地摸了摸面前竖立在这片墓园的一块墓碑——她注意到原本锋利的边角已经变得圆润。

很简单的问题,想到了某种可能,她冷着脸吐出了两个字。

“土葬。”

——面前的无字碑正是西尔维亚.普蒙托利的坟墓,她在仅仅十二岁的年纪不幸长眠于此,唯有生前曾不辞辛劳地摇动她摇篮的两个人愿意每年都为这个可怜的孩子献上一束鲜花。

麦勒斯背过身悄悄抹去了一滴眼泪。

七月流火的天气,他可怜的孩子葬在这里。苍白的指节与整洁的正装一同开始腐烂,那苍绿的瞳孔早已彻底消散,此刻她彻底闭上双眼,却如同一次再正常不过的沉眠。

曾有母亲的手帕在她的胸前停留,绣着经过十二年时间早已褪色的无尽夏,而如今在一片无声无息的漆黑中,新生的菌斑正在摸索着针脚,尝试为它刚诞生的孩子刺绣新的纹章。

腐肉深处传来婴啼般的萌芽声,新生的菌伞撑开指节伞骨,腐坏的神经元在土壤里延展成银丝网络。那些溃散的、消融的、崩解的,此刻都在地母的子宫里重新排列组合。而当清明细雨再次浸透坟茔,那腐烂的睫毛最后一次无意识地颤动,随之抖落的孢子是否又将乘着新一年的春风与蒲公英一同远航?

“这就是我要向你展示的一切——西尔维亚,我很抱歉这么说,但她确实是个狠心的孩子,只愿意陪我们十二年就彻底抛下了我们、离我们而去。

亲爱的西维,请你相信,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要再次失去第二个。”

男人深蓝色的眼眸渐渐合上,好像只是单单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足够令他痛苦。他沉重地拍了拍西尔维亚的肩膀,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里。

思考顺着大脑的神经不断蔓延,而在表面上的一片沉默中,西尔维亚的光脑突然发出了信息接收的信号,一行字浮现在她的通讯仪中——是先遣队的通讯。

“虫皇未死,大战爆发,请速来。 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