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燃烧的火海之中,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拖着烈焰的背影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威严的双目看向了视线尽头那白衣的身影。
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儒士,让自己的大业不断向后推延,
既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神灵,也不是那念动之间引动滔天巨浪的大魔,
仅仅只是一个望之普普通通,伤病缠身,连后天的修为都尽数丧失的普通文人。
而今日,一切都将彻底告终,十几年的纠缠也将就此结束。
在大漠可汗踏上高楼的那一刹那,九层的高台之上,火焰纷纷退却,为二人留下了对话的空间。
小主,
对于敌人的礼遇,孔文生并未有任何表态,只是静静的弹完了这最后一曲。
一曲终了,白衣的文人缓缓起身,抬手向自己的敌人发出了邀请。
凭栏相望,远眺苍穹。
“据那些投降本汗的余人所言,在你们余人的文化里,文人的最高成就是被搬入庙堂,冠以圣贤的称号。
倘若先生愿意向本汗称臣,本汗愿授予先生丞相的位置,亦可在先生逝去后,为先生冠以圣人的称号……”
听着大漠可汗招揽的话语,孔文生没有任何的动作,仍静静的望着远方的天穹。
一旁对余人文化愈发了解的大漠可汗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孔文生做出自己的抉择。
许久,平静的声音在高楼之上缓缓响起。
“云京之时,文生尚不识天命,只以为凭己之力可挽狂澜于天倾之中,
只以为这世间的纠纷是人与人之间的纠纷,可以凭人力去改变一切,
有志者事竟成。
那时的文生是桀骜的,也是好运的,
遇上了一个有决心的君王,有着最为精锐的士卒,和那坚不可摧的云京城墙。
也如文生所想,挡下你们并不难,胜利好似近在眼前。
再后来,一夜之间,幻梦破碎。
地龙撕碎了云京的城墙,也撕碎了君主的雄心,
那时的文生是不甘的,
因为文生并不是输给了你们,而是输给了那场地动,输给了一个当时我自以为的巧合,
对于那时君主的绝望,文生理解,却并不那么认可。
当时的文生觉得,只要再给文生一次机会,重整旗鼓,文生就有信心再次打回云京,收复山河,将你们全部赶回草原。
再后来,绝望的君主将最后的希望交给了文生,
从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教书先生一跃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文生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统领着天下的兵马,不断北伐,看着山河一点点收复,看着战事一点一点走向胜利,
那时的文生是自豪的,
自豪于自己的成就,自豪于自己即将完成先帝的遗志,在这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被后人谨记,受命于危难之际,挽大厦于将倾。
行月山脚,文生制定好了所有的计划,用一步一步的谋划,将你们的主力尽数引入陷阱之中,
那是文生离毕生的梦想最近的一次,
功成,则大局定矣。
北伐胜利,还于旧都,驱逐异族,兴复大余,实现君主临终的嘱托。
所有足以让文人被载入史册的至高成就都在那一刻向文生招手,而胜利近在眼前。
当时的文生觉得,梦就要实现了。
以布衣之身,行匡扶天下之任,何等的荣耀,何等的自豪。
再后来,梦醒了。
流火天降,砸碎了文生美好的幻梦,也砸碎了大余所有的希望,
六十万将士在一夜之间尽数覆灭,
没有死在战场上,也没有死在敌人手中,
没有任何的荣耀,也没有任何的期许,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了这该死的天命手中。
文生想问,凭什么?
这世间之事,难道不应该由人自己来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