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 围杀一人和一人围杀

剑来 烽火戏诸侯 6329 字 2个月前

少年死死盯住一缕气息残余的远处,虽然看不真切那处山脚景象,但是少年可以确定那个年轻隐官的真身就藏在那边。

山巅巍峨法相睁开眼睛,双指掐剑诀,背后剑匣掠出一把把巨大飞剑,朝?滩破空而去。

以双手护住少年身形的乐伎法相,旋转身形,背对那些大如仙家渡船的飞剑。

?滩一咬牙,呕血鲜血。

那把交织电光的佩剑,突然悬停天地间,在剑尖和剑柄首尾之间,绽放出一丝剑光,分别往天幕和大地直直激射而去。

陈平安便以肆意折叠天地山河的神通,尽量改变两条剑光的轨迹,一旦稍稍更改路线,剑光不再是笔直一线之上,陈平安就能够让那少年剑修无法以此勘验天地界线。

不曾想那少年竟是直接炸开了那把佩剑,剑光蓦然扩大,天地之间如同撑开了一根栋梁。

那把佩剑,其实便是?滩的第二把本命飞剑。

与此同时,本命飞剑“甲骑”,从铁骑大军凝为一剑,返回?滩一处窍穴当中。

天女法相,双手并拢,护住不惜毁掉一把飞剑的主人?滩,风驰电掣掠向那道剑光,显然是打算以开道之剑光作为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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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巅法相一手举起,掌心指向天幕处被?滩少年剑光破开的窟窿,一手手心贴在山巅,弥补远处大地之上被少年破开的大坑。

陈平安的法相双手手心,虽未真正触及剑光,却被不断消磨。

小天地被陈平安分出三层,由里向外,分别庇护真身体魄,再就是打开大门禁制,以半吊子的法相现世,专门针对第一个陷阵的少年剑修,最后一层最为稀薄,负责障眼法其余四位天才剑修。

所求之事,便是尽可能更多休养生息的同时,将对方各个击破,能伤则伤,能杀则杀,总之能杀一个都是赚。

只是目前看来,光是斩杀那少年,便不轻松,极有可能要收起最外围的第三层天地,巩固第二层,才有可能击杀少年。

陈平安依旧不愿意太早拿出两把本命飞剑的全部神通。

不过因时而异,少年的选择,让人意外,陈平安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先杀一人再说。

当?滩以毁去一把本命飞剑作为代价,也要强行离开此地之际。

一道剑光已经破开第二层小天地的天幕。

陈平安双手持短刀,就要截杀少年,突然心意微动,停下了身形。

就在此时,陈平安袖中那件咫尺物砰然震动,毫无征兆。

不但如此,被陈平安丢掷在远处的甲胄、紫金冠,都同时轰然炸碎。

一道如弧月悬空的外来剑光,切开了两层天地的屏障,刚好劈在了那处宝甲粉碎之地。

陈平安却望向了另外一处,紫金冠自行销毁处,出现了一处极其细小的飞剑痕迹,没有任何瞩目剑光,没有一丝剑气,没有任何涟漪波动。

如果不是位于自己坐镇的小天地当中,陈平安根本无从察觉。

等到陈平安想要捕捉那把飞剑轨迹之时,竟然毫无线索。

坐镇小天地,如同圣人随时随地起心念,便可掌观山河,一览无余。

这让陈平安对那把不知名飞剑,充满了戒备,远比那破开屏障的一剑更加重视,前者简直就是一把更加夸张的齐狩飞剑“心弦”。若是战场对峙,被那把飞剑盯上,注定会极为棘手。不是雨四,不是离真,不是已经递出凌厉一剑的竹箧,那么就应该是那个被少年称呼为流白的女子剑修了。

难怪少年要提醒流白注意截杀自己,这个流白的本命飞剑,与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北俱芦洲女子剑仙,谢松花,是差不多的路数。

擅长温养剑意,出剑极快,杀力极大,追求一击毙命,瞬间分出生死。

陈平安放弃了斩杀少年的念头,既然形势变化,少年身负重伤,留在战场上,便又大有用处了。

少年是可杀可不杀,女子剑修是必杀之人。

离真瞬间来到流白身侧,循着小天地屏障被竹箧一剑破开的剑意痕迹,离真稍稍心算,便立即一语道破天机:“先前我们心声言语,极有可能被陈平安听在耳中,这座小天地,不是他与谁借来的,就是他的小天地。”

流白突然提醒道:“是留在上边的雨四!”

在流白出声之后,竹箧护住的少年?滩,与离真护住的流白,原本双方间隔极远,并且都悬停云海之上,此刻却莫名其妙就站在了数丈距离的大坑底部。

在这期间,四位蛮荒天下最出类拔萃的年轻剑修,如有清风拂面,是那三层小天地相互转换的蛛丝马迹。

倏忽之间,双方又恢复原先处境,两拨人四位剑修,相隔遥遥云海上。

竹箧说道:“离真,别藏掖了,阵法之外,再打造出一座更大的小天地,然后不断缩减。”

离真点了点头,祭出七件刚刚炼化没多久的本命物,蓦然升空,最终如星斗悬天,相互牵连一线之后,再与先前离真布下的大地阵法交相辉映,原本白昼时分,夜幕沉沉,下一刻,天地间又恢复清明。

离真身形逐渐消散,魂魄分别掠向七个方向,与竹箧他们提醒道:“至多一炷香之内,我可以让陈平安的小天地现出原形,只是在这期间,我便暂时无法出剑了。”

两座小天地发生了大道之争,天地随之摇晃,几位剑修视野中的景象,扭曲不定起来,仿佛一幅摊放在书案之上的画卷,却被人手持画轴一端剧烈抖动。

竹箧背后剑架一把把长剑不断远掠而走,带起一道道虹光,小天地当中的所有云海、山岳,皆被长剑摧毁,剑光之外,剑气绽放。

一些飞剑路过的山岳、江河“废墟之地”,刚想要重新生成幻象,便被残留剑气再次搅烂。

竹箧仿佛是想要将无穷尽的剑意布满整座小天地,即便陈平安是此处圣人,也只有那立锥之地,再难以随心所欲转移身形。

背后剑架,已无长剑。

竹箧手持长剑,落在大地之上,以剑尖抵住地面,剑身缓缓没入大地,一圈圈涟漪荡漾而起,以极快速度向八方散去。

大地之上的涟漪当中,悬起一粒粒精粹剑意凝聚而成的水珠,追随着那些圆圈涟漪不断生发,如一道雨幕悬停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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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竹箧已经不愿意等待离真。

少年?滩盘腿而坐,流白已经顶替离真,站在?滩身旁护阵。

先前承诺自己会最后一个出剑的雨四。

满身血迹的狼狈身形,手持长剑,蓦然从云海处倒滑而出,好像被人一脚踹中腹部,然后给雨四强行破开天地屏障,最终才得以撞向流白不远处。

流白直接祭出那把被誉为的本命飞剑,从那个“雨四”后背一穿而过。

?滩也再次祭出那尊来历不俗的神女法相,悬在自己与流白身后,被法相一手护住一人。

这尊远古乐伎法相不似寻常,仿若活人一般灵动,先前以后背硬扛来自山岳之巅青衫客的飞剑,竟有些许神色变化。

此时她低头凝视主人,更是满脸和蔼。

那个“雨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竹箧一把长剑在先前开门处,剑光一闪,随之消失。

最深层的那座小天地当中,陈平安伸手捂住被飞剑洞穿的肋部,苦笑不已。

好一个流白。

原本只要她稍稍手下留情,哪怕她足够谨慎和心狠,按照陈平安的预期,轻伤“雨四”来判定真假,那么十余丈距离,就足够让硬扛一剑的陈平安近身,一旦近身,杀她也好,杀那少年也罢,都有大好机会。

不曾想那流白那一记本命飞剑,直接奔着“雨四”一处所有剑修的根本气府而去,陈平安只好略微转换身形,以轻伤代价果断撤退。

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至于那把尾随而至的竹箧长剑,陈平安躲避不难,很快就被他“礼送出境”。

而陈平安所在小天地之内,雨四的处境,就要比先前?滩更加不堪。

因为体魄在逐渐痊愈的陈平安,再没有任何花哨举动,小天地当中,处处皆飞剑。

甲申帐,剑修雨四,避暑行宫那边的秘档内容,比起竹箧、流白要更详实。

本命飞剑“瀑布”。

雨四祭出飞剑之后,如天寒地冻时分,刚好身披旋袄。

所以哪怕被那些纵横交错、肆意飞掠的飞剑围困,却还能够支撑下去。

如果流白与雨四对调位置,流白应该已经死了。

陈平安的两把本命飞剑的本命神通,刚好完全压胜和克制流白的那把古怪飞剑。

只可惜没有这种“好的如果”,今天一战,多是不好的意外和万一。

武夫侯夔门,被同样动了手脚的三件至宝,少年剑修的果决行事,女子流白对待一位袍泽好友的狠辣……

至于在自家小天地之内,折叠山河如折纸的神通,源自早年陈平安在大隋京城,目睹茅夫子身陷法阵异象的一个灵感。

只可惜陈平安尚未真正得心应手,不然离真与竹箧的强势破阵,远不是一炷香能够办成,因为飞剑“笼中雀”,并非死物的山水阵法,与那圣人坐镇书院、道观寺庙或是战场遗址,又有差异,后者坐镇的山河版图,几乎是固定的,但是陈平安这座凭借笼中雀,却是行走之地皆天地,同样还是陈平安身为隐官,无法真正潜心修道、炼剑的关系,不然这种笼中笼的天地层次之分,会更加圆转如意,滴水不漏。

世事历来如此,便宜好处占不尽。

不是当了剑气长城的隐官,陈平安也根本炼不出这两把与剑气长城“大道契合”的本命飞剑。

雨四能够保证暂时不死,却绝不好受。

年轻隐官除了以飞剑杀敌,更会在这处压胜对方飞剑、而己方飞剑更加顺畅流转的无法之地,以纯粹武夫出拳,双手持刀,神出鬼没。

雨四脸颊处血肉被陈平安一刀剐去一大块,身上更是伤痕累累。

所幸既非剑气盘桓关键气府,也无拳罡激荡窍穴中,雨四终究是剑修体魄,并无什么致命伤。

只是与那雨四现身之时的玉树临风,天壤之别了。

突兀一剑,破开天幕。

长剑被送出天地,竹箧凭借丝丝缕缕的残余剑意,找到了此地。

陈平安身形消逝,运转天地,本就是正在等这一剑,这才故意遗留那点剑意。

流白的本命飞剑难寻轨迹,竹箧这些剑意落在陈平安眼中,无异于夜幕中近在咫尺的萤火点点。

陈平安动不了有剑气飞瀑庇护的雨四,便颠倒天地,让那正忙于抵挡一百多把飞剑“井中月”的雨四,刚好位于那道剑光的劈斩方位。

竹箧以心声言语道:“雨四!”

竹箧没有言语更多,便谈不上泄露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