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霜降笑道:“那就有劳崔先生先绘制出心中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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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东山小鸡啄米,使劲点头。
白衣少年没个动静,吴霜降就只是笑着不说话,重新取出茶盏,开始悠哉悠哉喝茶,你们仨都不急,我一个外人,急什么。
陈平安更是不动如山。
笔呢,丹砂呢?符纸呢?
好像一屋子全是穷光蛋,一样都是没有的。
崔东山伸手捂住心口,咳嗽不已。
姜尚真一手抵住雪白鬓角。
姜还是老的辣。
陈平安转头询问宁姚要不要喝酒,宁姚说好啊,挑一壶,不要再是那桂花酿了,换一种好了。陈平安说没问题没问题,只是酒水种类有点多,你别着急……
吴霜降笑呵呵道:“一条贼船,好个贼窝。”
说完之后,吴霜降摇摇头,略显无奈地放下茶盏,拿出一支笔,一张符箓。竟然他娘的又是一张“青绿”符箓……
看得陈平安瞪大眼睛,好家伙,不愧是一位与孙道长聊得来的前辈!
陈平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身,先一巴掌按住那张青绿符箓,再取出一张寻常符纸,赶紧丢给崔东山。崔东山接过了先生赐下的珍贵符箓,然后起身弯腰低头,伸出双手,毕恭毕敬赶紧从吴老神仙手中那支铭文“生花”的仙家笔。
在那黄纸符箓上边,崔东山绘制出三山形貌,然后使劲甩动手中“生花”笔,好似那山下毛笔,蘸墨不够,枯笔都不成了。
姜尚真埋怨了崔老弟一句,赶紧屁颠屁颠为吴老神仙送上自家珍藏的一支毛笔。
突然之间,三人几乎同时愣在当场,崔东山看了眼手中毛笔,抬头看了眼先生,陈平安看了眼崔东山,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青绿符纸。
吴霜降则取过那张黄纸材质的三山符箓,握着姜尚真递来的毛笔,微笑道:“崔先生和姜宗主,莫不是无需我帮忙画符了?”
吴霜降抬起手,勾了勾,“两张。”
姜尚真和崔东山各自乖乖递过去一张还没捂热的青绿符纸,吴霜降将手中毛笔收入袖中,又招了招手。
崔东山只好交出那支“生花”笔,不曾想吴霜降接过笔后,将桌上两张青绿符箓都一并收入袖中了,朝陈平安招招手。
显而易见,那张被陈平安落袋为安的符箓,也得还给他吴霜降。
陈平安无奈道:“前辈,这就过分了吧?”
吴霜降说道:“谁境界高谁说啥是啥,先前是谁说来着?”
姜尚真眼观鼻鼻观心。
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搭进去一张青绿符箓,准确说来好像还是两张。
崔东山硬着头皮说道:“先生,你那张还是留着吧,我和周首席还有一张呢。”
姜尚真一拍额头,结果挨了崔东山一肘。
吴霜降笑了笑,摆摆手,重新取出两张青绿符箓,手持“生花”笔,微微凝神,便一气呵成画完两张三山符,送给姜尚真和崔东山,最后还将那支“生花”笔丢给白衣少年,说道:“也预祝崔先生妙笔生花,多写几篇不朽诗篇。”
如何与人做买卖是一回事,心情好送礼又是一回事。
陈平安感慨不已,学到了,学到了。
崔东山和姜尚真各自捻符,就要离开夜航船,凭此重返宝瓶洲陆地。
陈平安站起身,走到他们身边,一手按住崔东山的脑袋,然后突然抱住姜尚真,轻轻以拳敲在姜尚真后背。
与崔东山,与姜尚真,陈平安都没什么好多说的。
姜尚真有些破天荒的神色尴尬,犹豫了一下,抱住陈平安,
这辈子好像还没抱过男人呢。
哪怕是嫡长子姜蘅,当年襁褓中,好像都没待遇啊,他这当爹的,就从没抱过。
陈平安后退两步,笑道:“都顺风顺水。”
姜尚真突然欲言又止起来。
陈平安有些疑惑。
姜尚真压低嗓音说道:“听说这边有座灵犀城,那城主女子,我仰慕已久,可以的话,劳烦山主帮我捎句话,随便说点什么都成,山主说话最得体。”
陈平安听得一阵头大,得体你个姜大爷,脸色略显为难,转头望向宁姚。
宁姚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这种事也要心虚?江湖路上,藏了几个三百两啊?”
陈平安收回视线,对那姜尚真微微一笑,表示由衷感谢。
姜尚真试探性问道:“那就……别捎话了?”
吴霜降坐在那边悠悠喝茶看热闹,觉得这个姜宗主,真是个妙人,投缘得很。
崔东山赶紧帮忙转移话题,说道:“先生,若是得闲去了那座声色城,遇见个两腿打摆子,提灯登梯写榜书,最终再吓得一夜白发的老先生,一定要帮学生与他说句,他的字,写得真心不错,不该后世子孙禁写榜书的。”
陈平安知道崔东山在说谁,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姜尚真捻起符箓,微笑道:“辛苦山主捎话,走了走了。”
崔东山取出那“行气铭”绿竹杖,轻轻一拄地,大笑道:“先生保重,学生去也。”
白衣少年,青衫书生,两个身形一闪而逝。
小主,
吴霜降转头望向窗外,微笑道:“就要天亮了。”
吴霜降转过头,起身道:“那就不耽误你们聊天了?我还得去看着柜台。”
陈平安问道:“前辈何时离开渡船,重返岁除宫?”
吴霜降笑道:“看心情吧。可能就算离开了夜航船,也会先走一趟蛮荒天下。”
吴霜降离去后,陈平安和宁姚去了裴钱那边的屋子,小米粒还在酣睡,裴钱在师父师娘落座后,轻轻晃了晃小米粒的脑袋,没晃醒,就伸手捂住小姑娘的鼻子嘴巴,小米粒微微皱眉,迷迷糊糊,拍开裴钱的手掌,看样子还能再睡会儿,裴钱只得说道:“小米粒,巡山了!”
小米粒立即一个蹦跳起身,使劲揉着眼睛,嚷嚷道:“好嘞好嘞!”
然后看到了好人山主,山主夫人,还有一脸坏笑的裴钱。黑衣小姑娘双手挡在嘴边,哈哈大笑,裴钱果然没骗人,一觉醒来,就瞧见所有人哩。
宁姚对神色疲惫的陈平安说道:“你先睡会儿,我陪裴钱和小米粒聊会儿天。”
陈平安点点头,趴在桌上就熟睡过去。
至于小米粒会不会说漏嘴什么,实在是顾不得了,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客栈门口那边,依旧是年轻伙计面容的吴霜降,坐在板凳上,翘起腿,闭上眼睛,摇头晃脑,拉起了二胡,偶尔睁眼,笑意温柔,斜眼望去,好像身边有位怀抱琵琶的女子,就坐在一旁,她以琵琶声与二胡声唱和,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陈平安很快就揉着眉心,清醒过来,实在是那二胡声有些吵人。
宁姚拉着裴钱和小米粒返回自己屋子,陈平安就刻意隔绝那二胡声,脱了靴子去床上盘腿而坐,开始呼吸吐纳,心神沉浸其中。
等到陈平安这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黄昏时分,所幸没有了二胡声响,陈平安穿上靴子,走到客栈大堂那边,发现宁姚三人都在那边,而那个吴霜降正摊开一本书,不拉二胡了,开始当那说书先生了,宁姚三个嗑着瓜子,桌上还有一碟溪鱼干,当那捧场的听众。
陈平安只是站在原地,听了片刻,就开始冷汗直流,吴霜降说那书上有什么那江湖女侠问那少侠,敢问公子姓甚名甚,不知何时才能再会?还有那山野偶遇的艳鬼狐魅,妩媚笑问那少年郎,趁此美景良宵,不耍子待要怎的?
听到这里,小米粒就皱着眉头,问裴钱是啥个意思,耍是咋个耍,裴钱说不知道,宁姚斜眼某人,笑着说可以问当事人嘛。
陈平安哈哈大笑,一身浩然气,大步走去,“裴钱,小米粒,去整点花生毛豆拍黄瓜,我好跟吴大爷喝点。”
“我又不喝酒。”
吴霜降合上书籍,许多书页都有折角,约莫是“趁此美景良宵”之类的,都有提醒。
吴霜降走了,去了门口那边斜靠而立,但是桌上留下了那本山水游记。陈平安落座后,如坐针毡,都不知道自己来这边凑个锤子的热闹。
吴霜降笑着转头瞥了眼那张桌子。
遥想当年,自己宗门,也曾是这般热闹的。
陈平安随便找了个借口,来到大门这边,与吴霜降一人一边当门神。
两人都双手笼袖。
旁人看去,还真挺像。
吴霜降轻声说道:“如果我没有算错,你很快就需要走一趟中土文庙了,极有可能是以一种阴神远游出窍的姿态。到时候你会同时拥有双重身份,站在一大帮的浩然山巅人物当中,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剑气长城的隐官。”
陈平安思量片刻,“是商议如何处置蛮荒天下?”
吴霜降点点头,笑道:“不然还能是什么。有点类似万年之前的那场河畔议事。没有意外的话,你还会是年纪最轻的那个人。”
至圣先师,和礼圣,不知会不会现身。
但肯定会有亚圣,文圣,文庙正副三教主,老夫子伏胜,三大学宫祭酒,七十二书院山长,等等。
符箓于玄,龙虎山大天师,白帝城郑居中,裴杯,火龙真人,渌水坑青钟夫人,皑皑洲刘聚宝,怀荫,郁泮水,等等。
可能还会有极少露面的穗山大神,青神山夫人等等。以及诸子百家祖师们。
因为这场议事的结果,会决定两座天下的未来走势。
吴霜降脑袋后仰,靠着大门,“可规可矩,谓之国士。”
陈平安说道:“不敢当。”
吴霜降微笑道:“是说我自己,是说那座我一手打造出来的宗门,青山绿水,少年窟。”
陈平安点头道:“与孙道长的玄都观一样,令人神往。”
吴霜降笑道:“如果去掉前半句,就更好了。”
陈平安摇头道:“我们落魄山,行走江湖,门风很正,诚字当头。”
吴霜降揉了揉下巴,“我那岁除宫,好像就只有这点比不上你那落魄山了。”
陈平安不搭话。
落魄山的风气来源,一直是个不大不小的谜,就像周米粒每天兜里,到底放了多少颗瓜子。
山主说是拜某位得意学生所赐,崔东山信誓旦旦说是大师姐的功劳,裴钱说是老厨子饭桌上的学问,她只不过听了几耳朵,学了点皮毛。朱敛说是披云山那边流传过来的歪风邪气,挡都挡不住,魏檗说是与大风兄弟下棋,受益良多。
可怜辛苦看门好些年的郑大风,如今身在第五座天下,都没机会反驳什么。
吴霜降自言自语道:“以卵投石,尽天下之卵,其石犹然,不可毁也。”
陈平安说道:“我看未必。”
吴霜降点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是要信一信的。”
他又问道:“知道我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