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太阳和野草

剑来 烽火戏诸侯 4879 字 5天前

老人差点就要呸一声,到底是忍住了。抬头看了看天,老人忍不住感慨一句,“这天公。”

国师崔瀺失踪期间,很多人都觉得大骊王朝将要由盛转衰。不曾想大骊王朝要再次起运了。

御道两边的千步廊,今天参加朝会的官员,要比老百姓起得更早,就连曹耕心都早早候在这边,许多宅子离得远的官员,昨晚就直接在衙门里边打地铺了。否则就今天街道的拥堵程度,别管是坐马车还是走路,还想准时朝会?谁肯给你让道。

所有官员一起等着早朝。老尚书沈沉睡眼惺忪,双手拄着拐杖,“吴侍郎,看兵书吗?”

吴王城哑然失笑,这是什么问题。兵部徐桐也觉谐趣,兵部的一把手,问一位戎马生涯的兵部侍郎看不看兵书?

沈沉继续问道:“那么读史书吗?”

吴王城说道:“看得不多。”

言外之意,其实也不少。

沈沉笑道:“那你找找看,历史上福禄寿齐全的功勋名将,有几个?”

吴王城想了想,“不多。”

沈沉瞥了眼左侍郎徐桐,笑眯眯问道:“你们想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吴王城轻声感叹道:“做梦都不敢想吧。”

徐桐倒是没说什么。

兵部衙门,老尚书沈沉只拿主意,两位侍郎负责具体事务,徐桐由于管着大骊边军的蛮荒事宜,在京城官场早就有了个“地铺侍郎”的绰号。吴王城近期也陪着他一起打地铺,也是难得的官场画面,两位出身、履历、性格皆大不相同的兵部侍郎,还真就凭此熟络了几分。

徐桐轻声问道:“老尚书,这等盛况的庆典,我们大骊之前有过吗?”

历经三朝的耄耋老人想了想,“还真没有。”

小主,

听说崔瀺刚当国师那会儿,好像就没谁会当回事。甚至还有大量言官、清流都劝当时的皇帝,不要接纳这种声名狼藉的人物,容易被中土文庙惦记,是赔本买卖。老尚书想起一桩京师掌故,忍不住笑出声,记得当时都说崔瀺是位山上的陆地神仙,便有一位年轻言官,秉公直言,让那姓崔的,公开抖搂几手仙家术法,证明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位货真价实的地仙。

而这位官场顺达的言官,后来当上疆臣的官场前辈,沈沉与他不独有同乡之谊,还有师生之谊。

沈沉笑问道:““言官误国的说法,在大骊朝廷早期一直都有。但是你们猜猜看,谁最不喜言官?”

沈沉自问自答道:“最痛恨言官的,不是当朝权臣,而是当过言官、然后外放能够升任疆臣的官员。”

“比如我那位老师。”

两位年轻侍郎听到答案,相视一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如今大骊王朝的少年们,很难想象短短三十年前,卢氏王朝曾经是大骊的宗主国,大骊还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藩属国。如今的少年们,他们都会天经地义觉得我们大骊就是浩然天下最强大的王朝,甚至都没有什么“之一”。

当时也是举国欢庆,那场献俘仪式,也算隆重了,但是不知为何,国师崔瀺根本就没露面。

徐桐突然抱怨道:“你那鼾声,震天响。遭老罪了。”

吴王城笑道:“你的呼噜声就轻了?”

老人笑眯眯道:“好办,嫌吵,就一巴掌扇过去。”

沈沉看着两位还很年轻的下属,看似志趣相同,实则心迹各异,总之都是想要走不太一样的路,一样的青史留名。

年轻真好。

不像他沈沉这样的老人,至多是想一想身后名了。朝廷或是皇帝亲自赠予的谥号,美谥名次啊,靠不靠前啊,可不能在自己瞧不起的某个老东西的后边啊。以后官史的列传里边,有几句好话啊。

反观徐桐和吴王城,他们就像一部远未完结的书,还有很多蘸墨提笔的空白。

当然,国师陈平安也很年轻。

人群边缘,贴近墙角的位置,得到许可,从国师府秘密来到此地的公孙泠泠,神色局促,十分紧张。

只因为她见到的,是洗冤人一脉竹篮堂的萧朴,后者除了是上任樱桃青衣一脉魁首秦不疑的师妹,更是带领公孙泠泠“上山”的传道人,如今竹篮堂的话事人。对于公孙泠泠当年酿下大错被逐出师门,萧朴自然是最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公孙泠泠与恩师重逢,当然更是心虚且愧疚。

萧朴没有施展障眼法,她容貌一般,头别木簪,肌肤微黄,穿着朴素。

除了萧朴,还有一位竹篮堂出身的同门师妹,一个大骊档案名字记录为“简竹”的少女,容貌与年龄相符。

她身为大骊朝廷安排在藩属邱国谍子,曾是一位显要官员府上的丫鬟身份。在那场京城风波当中,除了差点被破格提升为头等供奉的韦娴柔,其实简竹同样表现不俗,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连杀六人,既有邱国重臣,也有仙家修士,以及别国死士。只是韦娴柔在殿上出剑接连枭首三人,过于惊世骇俗,少女刺客才被完全盖过了风头。

简竹此刻正在跟一位南边来的某国谍子“闲聊”,“别紧张。本来这场庆典目的之一,就是给你们看的,但是记得寄回去的谍报,要先给我过目,免得你文采不够,写得不够隆重。”

那名谍子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额头渗出细密汗水,一言不发。

少女继续说道:“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对吧?”

谍子心思急转,却无言以对。

少女问道:“不对?”

谍子深呼吸一口气,眼神坚毅,摇摇头。

简竹问道:“没得商量?”

谍子说了句。少女点点头。片刻后,不起眼的墙角便坐着个人。他满脸通红,好似醉汉,还有少女的埋怨声,再高兴也不能喝高啊。与此同时,少女与远处一个方向点点头,示意你们收拾一下。

等到简竹做完这些,萧朴以心声与她们说道:“总堂已经通过决议,我们洗冤人三脉,会主动递交给大骊朝廷一份完整的名单,除了简竹,还有你们的师姐赫连宝珠,只要是在宝瓶洲的,都无法继续隐藏身份了。如果大骊朝廷对我们观感不好,始终觉得我们是搅屎棍,届时国师陈平安一纸令下,要将你们全部驱逐出境,总堂那边也只好认命,不敢心存侥幸,不会有任何的小动作。”

“可如果大骊觉得可以商量,但是提出条件,你们可以留下,但是必须与洗冤人划清界线。简竹,公孙泠泠,怎么选?”

公孙泠泠说道:“我会跟随竹篮堂一起撤出宝瓶洲。”

简竹欲言又止。

萧朴笑道:“说心里话就行。”

少女说道:“我会留下。”

对于她们的不同选择,萧朴并不意外,嗯了一声,然后岔开话题,笑道:“民谚有云芒种不种再种无用。大骊王朝真是会挑日子,大骊宋氏也真是会挑选国师。”

小主,

前有绣虎崔瀺,后有陈平安。

也许依旧有很多山上修士不曾明白一事,他已经是浩然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

而且对于修道之人而言,他还很年轻,实在是太年轻了。

一处位置极好的酒楼雅间,几人相聚在此,却不饮酒。他们是西山剑隐一脉魁首的刘桃枝,神诰宗道家天君祁真,买卖遍天下包袱斋的祖师爷张直,洛阳木客、道号松脂的庞超。

山上,各有各不为人知的门路,各有各弯来绕去的香火情。

这还是张直被祠堂除名多年,第一次见到论辈分要称呼一声师伯的庞超。

洛阳木客是一群声名不显的遁世野民,讲究以物易物,双手不沾钱财。所以在天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