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
这个晚上和每一个难熬的夜晚一模一样。
准时准点的晚餐,米饭,炖豆腐,水煮白菜,大铁锅提前烀制的菜,摆在秦关面前时已经凉了,几点粘着某种不知名黑色颗粒的油花,点缀在泛黄软烂的菜叶和早已不成形的豆腐上,只一眼就会让人彻底没了食欲,大米显然是陈的,头一年或者头两年的米,发黄,入口粗糙,还散发着一种类似梅雨季节湿透的墙角的气味。
但秦关吃得一滴不剩。
他是细嚼慢咽地享受地吃下去的,每一口都在品尝,品味。
镇定,淡定。
就像多年前,酒鬼爹去世的那天早上,他也这般从容地熬了一锅玉米糊,他熬得甚至比平日里熬的都要好,浓稠绵密,喷喷香,他舀了一大碗,就着一碟子霉豆腐,吃得干干净净,吃得饱足,满足。
这似乎是他天生的特性。
每每,各种意外变故生出时,都会让他产生焦躁,慌乱,不安,惶恐,但,一旦看清境况,哪怕是重大的濒临绝地的境况,他反而比任何时候都平静了。
镇定平静的时刻,他只觉得身体里住着一只猛虎,一只精神饱满蓄势待发的猛虎——重审就要开始了,第二次上法庭,且是为自己辩护,他已然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如何辩驳,如何直击案件中的漏洞,如何从根子上摧毁徐如意,他都已胸有成竹。
他的律师也拿到了一些有利的证据——首先,有目击证人证实,秦关的汽车停放在永发超市门口时,曾有个中等身形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年轻男子鬼鬼祟祟从车里钻出后快速消失。
其次,“戚敏失踪”第二日,离湖畔风情酒店大约一公里的山腰,有住户曾目睹“曾德美”和一身黑衣的戚敏慌乱地拦车下山。
……
当然,这些证据都不够有力。
但,这些只是开胃前菜。
法庭上和他对峙的,看似是警方,实际上是徐如意,他最需要做的,是击垮那个贱人。
七点了。
秦关坐在囚室狭窄生硬的长凳上,耳朵听着不远处老式时钟的敲击声,他闭上眼,抚在膝上的手指又开始无声地跳跃。
明天开庭,徐如意必败无疑。
因为,开庭前,女儿会出点“意外”。
女儿就是那个贱人的命,女儿“生死未卜”,她还能在法庭上镇定自若?从容应对?
不可能了。
她会分心,会着急,会崩溃,然后,一定会当庭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