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混杂着烟尘,弥漫了脚下大片虚空,难窥其底,堪比万丈峭壁。与此相较,地壑之宽广更显直观:两岸的杂役对望,只见彼此渺如蝼蚁。
前一刻还是坦坦平原,转瞬工夫就成了深谷悬崖,造化之功可见一斑,实在令人震撼。宠渡以为就算并无洞府,也足可一观了。
灰蒙蒙的谷壑中,飘散着或明或暗的流火,对岸崖壁上的山洞依稀可辨。洞口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众人各施手段,花样百出;但更多的还是壁虎爬墙一般,老老实实沿着地形攀援而下。
而宠渡要入谷,仍要靠唔嘛。
奈何崖下疾流乱窜,站在背上怕是难以保持平衡,宠渡改抓那夯货两只前腿儿吊着,怎料刚出几丈远,便听头顶一声惊呼。
“胖、爷、来、啦——”
循声抬头,但见一坨黑影。
好胖的黑影。
好重的黑影。
刹那的恍惚间,宠渡脑中划过两个闪念。
其一,按老头子当年忽悠自己习武时的话来说,“轻功的奥妙之处,就是可以让一个像肥猪那么重的人飞到半空之中,而且可以叫得像杀猪一样。”
其二,这道黑影很熟悉,早在进入金乌山谷盗酒的那个晚上就见过,当时差不多也是这样跳下来;不同的是,上次落下来可以踩在地面上,而这次脚下却深不见底。
“这死胖子……”宠渡话音未落,被戚宝一把扑在身上抱紧双腿,只觉陡然一沉,登时望崖底坠去。
崖壁上的杂役循声回眸,但见一串残影,低头看时,两人一兽一路惨呼,已然沦为朦胧的一团黑点。
“死胖……还没下……”
“等你啊。”
“……跳过来……”
“没想这……托不住不是?”
“……几斤……心里没点数啊?”
“别说了……办法……”
话音被狂风撕扯着,显得断断续续含混不清,却无碍从只言片语中推断彼此的意思:止住坠势才是当务之急。
所幸这样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局面,宠渡已非头回经历,正要催动炸符,借助爆开的气浪缓解坠势,冷不丁望头上晃过一眼,忙将手中的符纸收了起来。
唔嘛,有变。
那夯货昂头闭眼,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提拉,仍不免越落越快,眼瞅着力不能支了,周身却猛然亮起阵阵乌光,背上那四坨奇形怪状的黑斑飘离,延展,拉伸,迅速化作四片黑色羽翼。
唔嘛后来曾说:“我当时害怕极了。”
这是后来。
而此刻,这夯货浑然不察自家身上的异变,兀自呲着两排大白牙露出血红的牙槽,不自觉地将四只风翼扇得密不透风,虽也摇摇欲坠,好歹就此渐渐缓住了坠势。
“噫!不想竟有这般造化。”宠渡挑眉暗喜,却不敢侥幸。因为唔嘛全身抖如筛糠,显见撑不多久,宠渡连连比带划让它飞往崖壁上一方凸起的宽阔石台。
果然,离石台尚有三两丈高,唔嘛顿然脱力,双眼儿一翻,一个倒栽葱往下掉。至于二人,对拍一掌,借力展开轻功,却也无甚大碍。
只宠渡底子更好,轻飘飘触地无声。相较之下,戚宝就惨了些,三四百斤赘肉近乎笔直地砸将下来,轰隆一声,几乎没将那石台直接干裂。
石台上,早到的杂役听此动静,纷纷侧目而视。宠渡心忧唔嘛的情况,对众人的眼光不作丝毫理会,三步并作两步赶往不远的一处石堆。
风翼已复作原本的黑斑,烙在唔嘛背上。那夯货四脚朝天口吐白沫,眼珠子乱转好似两团漩涡,蹬直的小短腿儿不时抽搐两下,仿佛就剩下半口气吊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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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宝靠上近前,伸指戳了戳,嘿嘿笑道:“什么构造,还挺弹。”宠渡一把拍在肥厚的手背上,“他娘的瞎戳个什么劲。”
将唔嘛收进虎皮袋,二人辗转来到洞口,见了些古朴沧桑的纹路,繁复难解;而在洞顶石壁的正中位置,模糊的刻痕构成了四个古字。
“水……”戚宝支吾着。
“‘水月洞天’。”宠渡白了一眼。
“这都认得?”
“还有咱胖爷不认得的?”
“不过是考考你嘛。”
“别贫了,赶紧进吧。”
“好,小心些。”
未知令人难安,便是戚宝也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左手捻符、右手攥锤,凝神戒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对此,宠渡很是满意,本来还怕戚宝大意,但见他这副架势,心知再无提醒的必要,也紧跟在后,迈步踏入山洞。
因为之前的大地动,洞中四壁裂纹游走,加之碎石遍地,行路颇为不易。好在壁上时有星星点点的亮光,虽则晦暗,亦可视物,并非伸手不见五指那样的黢黑。
“是夜光石。”
“咱胖爷这回有见识了?”
“嘁,都说了先前是考你。”
“胖爷受累,再指教指教?”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胖爷就大发慈悲地说与你。”戚宝一番摇头晃脑,教书先生也似,“这一路过来,嵌在壁上的除了夜光石,可还有他物?”
“贝螺、龟壳?”
“你倒眼尖……可知从何而来?”
“请教。”宠渡忍俊不禁。
“这都不懂?这些东西水里才有嘛。”戚宝很有些找回场子的模样,“想来这水月洞天原本当是一座水府,必也是因为类似今日这等剧变,才被深埋于地。”
“有见地。”宠渡心中当然早有判断,却还是配合地竖起拇指,“不过这么走太慢,等到了地方,残羹剩饭都没了。”
“怎么说?”
“左右你我并非头一拨进来的,”宠渡看着周围新落下的刀剑划痕以及火灼的石块,“就算这道中有什么机关之类的,怕也年久失修,被先行之人尽数破去。”
“嗯,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