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虽是初冬,可重山地处九牧最南,不比北地或天魔域,只见峰峦起伏,林木延绵清荫,远远混淆天碧。幽深处,烟光凝结紫气,几弯溪水宕出其中,夹带而下,左迂右回;及至山脚,汇入眼前这汪湖水,湖面平静无波,湛蓝如镜,白云倒映其中,堪与朗朗乾坤争辉。
如此美山秀水,虽少了一份男性追求的横无际涯、气象万千的海阔天空之波澜壮阔,却多了一份女性向往的触手可及、惹人流连的湖光山色之浩渺惬意。看得久了,真让二女神归其舍,意虑大定。所谓意虑定则心安,心安则所得不错。
夕然看了重山风景,脑海中的旧时光重被唤醒,望着平静的湖水道:“就是在这里,我接过了凤氏一族的生命之力,因此才学会了说话。那一晚,我经历生死,因此哪怕时隔十年,我也记得清楚。”又讲述起来——
当年,金应龙、朱鸾凤、青玄武与天上、天相、傅志恒、梁悦一同离开了重山,夕然见师父们齐齐升空,心中难舍急忙追逐。追到山脚,空中的身影再不能见,便傻傻地在重山脚下的路口,托腮望着那株几次改变她命运的梧桐树。
等至夕阳渐落,梧桐树隐于夜色,再也不能看到,夕然只好向山上住处走去。可她毕竟才七岁,又不能言语,因此别说东南西北,就是前后左右,她也分不清楚。重山可是不小。为了不使夕然迷路,圣兽们早教了她回家方法:日落之时,让影子跨过溪水,顺着溪水,一直向前即可回到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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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小姑娘来到一条溪水,溪水本就清浅,此时隆冬,水落石出,河床更是青碧,看得她心中欣喜。一霎时忘了回去,先在溪上戏耍一阵,同时期盼着,像之前的几次一样,师父的声音忽然响起:“明天再玩吧,回家了。”
因为贪玩,重山早已掩在夜幕。等夕然想起回家,抬头却找不见影子。玩时还不觉得,此时再看向四周,心中就是一阵惊恐,连忙胡乱奔走起来,更落得难觅家路。
慌张几时,月亮已然升起,皓然月光洒下,夕然这才又找到影子。于是乎,按着师父们的方法,夕然让影子跨过溪水,顺着溪水,一路向前。等到溪水尽头,不见家门,只有一湖蓝水。夕然心中不定:“怎么还没到家?”这也怪她不得,夕阳西下,月亮东升,两者的影子怎会同向?这一来,自然由上山变成了下山。
与此同时,尘属天魔矆斥候带着四个喽啰由夜空落下。他们奉命寻找两颗陨石,可在驻暮城附近找寻整整一年,仍旧一无所获,反使得同行的睒、裂、缺三位斥候为金应龙所杀,矆斥候得其他三位斥候拼死相救,才侥幸活下。自驻暮城逃生后,他仍然在尽力寻找着陨石,这些天,从原睦邑一直寻到这里,今晚是期限的最后时刻,他们来到此处,自然更要好好寻找。可其中一只天魔喽啰早已不抱希望,见了夕然,立刻要发泄一番烦躁郁闷。
夕然还在苦苦思量如何回家,忽听耳后风声袭来,不及回头,就被这只天魔抓住领子拎上半空。夕然身子离地,耳边呼呼作响,哪能不惊不怕,只好双手挡住眼睛。可虽被吓得不轻,但她始终没喊出一声。
在这只天魔抓着夕然戏耍时,矆斥候带着三个喽啰找遍附近还是没能找到,不由也狂躁起来:“眼看一年期限将到,若今晚还是找不到,如何活命?”说罢,见空中那只天魔还在戏耍,便喊道:“别玩了,快来帮忙!”
这只天魔显然还没戏耍够,搪塞说着:“来了来了。”可仍然带着夕然在湖上飞来掠去。
矆斥候立有不悦,不耐烦地撇出一团电光,其心性暴虐可见一斑。
半空的天魔被矆斥候以“电闪雷鸣”招呼,这才不敢怠慢,将夕然从半空抛下,驾着飞龙摇头晃脑地飞向岸边。
夕然从几十米高空落下,小心脏险些都要蹦出胸腔,呼吸都觉困难,挡着双眼的双手哪还能再听指挥,只剩下不住乱拨乱划。这一来,但见眼下湖水如鉴,娇小无助的倒影清晰可见,一吓之下,夕然竟发出声来:“师父!”
二字尚未落下,湖中一个鸾凤虚影一奋而起,稳稳接住夕然。落在岸边后,虚影早消逝于夕然眉心,凤鸣声仍是冲霄不绝。夕然惊魂未定:“师父?”而后才反应过来:“我会说话了,我会说话了!”
见了这等异象,矆斥候生疑:“湖中莫非有什么蹊跷?”说罢,在湖水中细细搜索起来。其实,这异样本和陨石毫无关联,可他找寻未果,眼看期限将到,只要看到异样,哪能不当做机会呢?
然而,这一次,的确让他们在湖底发现了目标——一颗丈余的陨石。矆斥候大喜若狂,急忙合五魔之力,将陨石捞出湖底,对手下喽啰吩咐道:“我先带回陨石,免得夜长梦多,之后你们来莽荒山与我会合,届时一起请功!”说罢,兴冲冲地带着完成任务的喜悦向着西北飞去。
对岸的夕然愣愣看着,借着月色,陨石下的一柄霜色长枪分外显眼。这一晚,夕然经历生死,自然将这一幕深印心中。那夜之后,附近人将此湖称之为“凤鸣湖”。
听夕然一径说了这么多,若雪心中欣喜,道:“‘闻鸾见影则鸣’,原来真有这样的事!”
“雪姐姐,我忽然说这么多,你不会嫌烦吧。”
“当然不会,走,去山上看看吧。”
这话正说到夕然心上,她重重点了点头,与若雪沿着溪水而上。溪水清浅明澈,夕然又像小时候一样,附身掬水,可水在手中,却停下动作。还是若雪先尝了一尝。
夕然恍惚着问:“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甜?”
若雪道:“嗯,清冽甘甜。”
夕然喝了手中水,叹道:“不知天魔喝了这样的水,还忍心污染么?”
正在这时,忽然山腰处传来几声鹤鸣,若雪问:“重山竟然有鹤?”
夕然道:“前年我回来时,还没有发现有鹤的踪迹。”
若雪道:“那怎么忽然有鹤?还是悲鸣之声。”她懂得百兽亦语,因此明白,“我们快去看看。”说着,二女向着鹤鸣处寻去。
刚到那处,先有三只白鹤引吭长鸣,率先将若雪的目光吸引:“与荆棘门的白鹤相似,莫非是四城五门有人伤重不治?”便觉心中一沉,这时,忽听有人唤道:“夕然姐姐?你怎么来这了?”却见出声者是一个高大的少年。
夕然未先回答,忙先向若雪道喜:“姐姐,你和他果然有缘!”
若雪疑道:“什么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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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然附耳说道:“他就是常在你天上大哥身边的人,他在这,你天相大哥一定也在这。”高大少年正是天相——
他与乔晋带着天上来到重山,留天上和一直白鹤在山腰,二人在重山找了几天,天相却怎么也找不到大哥经常带他去的地方,而就在刚才,再要外出去找的天相,忽然脚下一沉,竟被压倒在地。原是天剑与天上气息攸关,此时天上性命垂危,天剑因此预警。
乔晋忙来问:“小兄弟,怎么了?”顺势去扶天相。
“天剑好沉!”
乔晋看去,只见天相背上之剑黯淡无光,早不是古色生香的样子,用上道力试着拿起天剑,直至加至七、八成,才勉强拿起,如此怪事,让他十分不解:“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从来没有啊!”正在那时,三只白鹤忽起悲鸣,乔晋听出中有哀伤之意,忙探天上脉搏,才知他伤情有变,自己替天上疗伤,令天相外出寻水,天相刚出来,却正好遇到二女。
若雪又惊又怕,忙问天相:“你大哥呢?”
听了这话,天相把头垂得老低:“大哥他……”
“他怎么了?”若雪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天相不知如何说,若说实话,大哥伤重难治,天剑都已发沉,白鹤更发悲鸣,可自己尚存念想,如何能这样说;可若说小伤轻伤,时间已过五、六天,大哥怎么还不见醒来?
“他是不是受伤了?”
“嗯……”
若雪更急,忙问:“在哪?快带我去。”
天相便在前带路,若雪、夕然双双跟上。三人来到一处山坳处,正见一个身穿荆棘沉香衫的少年努力使出金、木、水三种恢复功法,正是乔晋,而乔晋身前有一人平躺地上,但见他一身紫金异袍,双目沉闭,面枯唇乌;但闻呼吸微弱,几无可闻,胡须也散了曾见的俊逸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