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朗送别北路人后,举步维艰地来到南宫府邸,他即将向晴妹坦承一切,二人之情将在今天迈向新的方向,他无法预计结果如何,或许就如瑶琴和寒少城主说的一样,哪怕自己踏上修道路,路旁也有鼓舞陪伴的目光相随,就像西风叔婶、北辰叔婶一样;也或许,晴妹会因此疏远自己,像疏远别的四玄门人一样,永远的疏远!
东方朗从来都无法预计,但他这次真地有些忐忑,因为他的晴妹整整三天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上次发生这样的事,是她没有通过天赋测试。可东方朗已经答应他爹,他会告诉南宫晴自己有天赋的事,因此哪怕忐忑,他也不能不来!
东方朗正上台阶,却听府外家丁道:“东方公子你来了啊,我家小姐刚刚出门,说是找你去了。”
“找我?”东方朗愣了一愣,心道:“她找我?是有什么事说嘛?”更生忐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就是从前街一路走来,并没碰到晴妹,她真地是去找我了?”想罢,就在两府之间的街巷寻找起来。
东方朗漫无目的地寻了不知多久,眼前出现一群人,挡在端着一把椅子的任平生身前:“任平生,这一回你可扬眉吐气了,不过却害得你父亲遭受了十年的折磨,如今苟延残喘,奄奄一息,你就不愧疚嘛?我们要是你,早就悬梁自尽了。”
任平生扫视人群一圈,对面是十几个衣衫华丽的公子哥,他虽然没有正眼看过这群同门,可不代表他不认识。永牧州之战时,这群公子哥躲去城外,如今永牧州之战九牧取胜,他们又急急回来。当然,任平生无意与他们争辩,只是漠然道:“我还有家事要处理,与你们无话可说。”
“既然你以家事为重,那就请交出门主令牌吧。”
任平生未做任何思考,已将右手摸向腰间,正要拿出令牌时,傅志恒赶了过来:“任兄且慢!”傅志恒也听说了任平生父亲的事,这几日傍晚,都会来此看望。
任平生今日才醒,重见故人,不胜喜悦:“傅弟!”
傅志恒道:“令牌是御兽门门主亲手交给任兄,仁兄怎能随意转交他人?”
“可眼下,我只想着如何医治我爹,御兽门的兴衰已无力承担。”
“那这些弟子又如何能够承担?”傅志恒一句话气得一众公子怒眉瞪眼,可却无可奈何,此人战天魔之事他们可是早有听闻,深有印象,只好怒哼一声,悻悻离开,赶去落霞郡请金乾拿个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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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志恒将手中的一包药交给任平生:“任兄,伯父的事我已知道了,愚弟就先不叨扰了,你父子好好聚聚。”他已经从医者那里知道,任平生的父亲命无多时。
任平生点了点头,走入了一间木屋中。
东方朗这才重新迈开脚步,可眼前已是永牧州的东南小城门,他忽然不知该往何处,不由想道:“待会重逢,我说你听,但无论结局如何,我都将走上一条本该早就走上的路,可我多想路上有你为伴,是你避而不见还是我们已然缘尽?”恍惚不知多久,忽见任平生扶着一位老人走了出来。
任平生道:“爹,您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爹从没睡过这么久,早已睡不住了。”
任平生心中一酸:“爹,我对不起您,若是能够回到从前,我宁愿……”
“傻孩子,能让你进入御兽门,是我这辈子最自豪的事。要是当初没有那么做,你不是要和他们一样了吗?”
“他们?”
“你刚刚离去的同门。”
“孩儿怎么会和他们一样?”
“要是你和爹一样是个普通人,大难当前你能做些什么呢?既然做不了什么,还不是和他们一样弃城而逃?先是弃御兽垣,接着又弃永牧州。”
“可就算孩儿与他们不一样,平生之憾,仍旧无法弥补。”
“正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爹才感到欣慰,以后不管爹怎么样了,你都要保持这样的心,平生,爹相信你。”
“孩儿记住了。”说着,任平生扶着父亲坐在屋前。
老人家久久无言,只是神色倦然地望着涌入或涌出永牧州的人。无数人影后,夕阳正缓缓落下,在这一瞬,一股难以言明的不舍袭上老人心头。或许此时,他最遗憾地是,没看到儿子结婚生子。可不管怎么说,等他看完眼前景象,这一辈子也就不能再有不舍了。
任平生随着父亲的目光看去,瞬间也悲伤缠身。这份悲伤也感染了东方朗,想起诸多烦恼,他任由自己沉浸、沉沦于毫无意义的悲伤中,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身后正注视着他的南宫晴。
南宫晴看着眼前的东方朗与任平生,今天一大早,南宫晴出了家门,本想去找东方朗,告诉他“你我缘尽”,可出了府门,却心中动摇:“若是师兄追问缘由,我该如何说?”她不知该如何说,因为那个借口根本就经不起推敲,一时之间,不知该往何处去了,也就在街上一通乱走,到了日落时分,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正被他人的悲伤所感染的东方朗。
见东方朗如此,南宫晴心中默道:“我们刚认识时,师兄可以三日三夜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是多么的健谈,可现在……你变成这样大概也是因为我吧。你的不离不弃我本不该抛却,可我怎么能再让你因为我而郁郁寡欢甚至平淡一生?或许,离开我这个寡欢的人,你才能重新开朗。”想到这,南宫晴转身去了一家药店,随意买了一包药。
正在东方朗情难自已时,一人走到了他的身旁。东方朗看了一眼,来人正是他一下午期望遇到的人。他又惊又喜,可转眼想起即将说出口的事,惊喜尽化落寞。
南宫晴率先开口:“悲伤比快乐更能传染感染,不是吗?”
东方朗点了点头:“从前,总以为人到暮年,是能舍得放下了,可真正到了才明白,没有人能做到。”说到这,看到南宫晴手中拿着一包药,疑惑问:“你买了药?”
“大师伯大概给你提到过他们父子吧,爹也给我提到过。”南宫晴的神色略显不安,与一贯的冷峭有着天壤之别。
东方朗当然看到,因为那是南宫晴本想让他看到的。“是啊,父亲也给我提到过,你手中的药是给这位老人家的吗?”
“嗯。我也同情他们的遭遇。”南宫晴的语气有种从未有过的决绝。
“也同情……”这一次,东方朗不用猜竟也知道了答案:“她是告诉我,之前和我在一起也是同情而已。”顿时心中好苦:“可她和任平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猛然一个答案闪过:“极沐寒?”着急而失意地问:“你们是在极沐寒认识?”
南宫晴轻轻点头。
“为什么?”
可是,东方朗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来南宫晴的丝毫解释。这刻,想到南宫晴一如既往的封锁心扉,东方朗感到好累,他将苦笑尽量装饰为由衷祝福与笑意:“去交给他吧。”说罢,转身走上回家的路,他也不须再说任何事了。
东方朗走出几步后,南宫晴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保重,东方师兄。”
东方朗回过头去,南宫晴正笑看着他,要是从前,这句话中绝不会有“东方”二字。“我会的。”东方朗却无法和南宫晴一样说出保重,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到头来竟仅留下这三个字作为告别。
望着东方朗远去,南宫晴终于理好心绪,走向了任平生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