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阎王和韩夜沿着二楼楼道走了二三十步,终在一个挂着“戊”字牌子的门前停了下来。
小二很积极地把门推开,抢在索命阎王之前进了房间,将房间进行简单的清理。
韩夜看这房间,迎门有一大窗,窗前摆了一张圆桌外加三张圆凳。
左边是衣架台、妆台、书桌和一张罗汉床①。
右边是一张足够睡三人的宽床。
当然,为了提高档次,酒家房间里往往都会挂上那么几幅赝品字画。
“请坐、请坐!”
小二一边用毛巾抹着圆桌,一边安排索命阎王和韩夜坐到圆凳上,一会儿工夫便忙完了,小二恭敬地朝索命阎王问:“客官,还有什么事需要小的做吗?”
索命阎王已经气消了,一挥手道:“有事自然叫你,出去。”
“是、是。”小二边点头边退出房门,最后不忘扔下一句:“客官,咱们酒店全天供应热水,要用的就去柜台知会一声啊!”
说罢他便合上门,从门口退去。
小二一走,房里就只剩索命阎王和韩夜。
索命阎王也没什么可说,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倒上一杯冷茶,自顾自地喝着,韩夜却没他那种闲情,把头低着,时不时偷偷看几眼黑汉子,欲言又止。
黑汉子早把韩夜这番动作看在眼里,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故作不经意地道:“从楼上到现在还不见你说话,不似你的风格啊,小鬼。”
韩夜沉寂片刻、终于开口,他小心翼翼地对索命阎王道:“对不起……刚才我给你添麻烦了。”
索命阎王闻言一惊,舒展眉来道:“知道闯祸了就好,省得我骂你。”
索命阎王说罢,准备起身把龙泉剑挂到衣架台上,韩夜却又道:“还有……我爹说知恩要图报……谢谢你帮了我。”
索命阎王身躯微微一颤,低蹙眉头,口里道:“不必言谢,我没帮过你什么,今后也是!”
“可是,你嘴上说没帮,却一直在帮我。”
韩夜望着索命阎王高大的背影,怔怔然道:“其实我并不傻,山贼要害我,你第一个就护着我,今天那掌柜要打我,你二话不说就骂他,还有还有……!”
“够了!听你说话真烦!”
索命阎王愤而拍桌起身,拉开房门快步走出去,这一番举动倒出乎韩夜意料,徒留韩夜一个人愣愣坐在房中。
“可恶的小鬼!”
索命阎王一边在楼道上走着,一边心中骂道:“屁话连篇!教你功夫就已经当你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说这么多屁话!”
说着,索命阎王便下了楼去,韩夜也没去追。
他在想,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至少,他认为,索命阎王突然走,并不是丢下他,索命阎王肯定还会回来。
等索命阎王回来的时候,他应该好好去了解一下,索命阎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间很快到了深夜。
韩夜人生地不熟,晚上躺在宽敞的软床上,却感觉一点都不比外头的草地山洞舒服,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许久,他终于坐起身,把目光移到门口。
门一直都开在那里,该进来的人一直没有进来,楼道的幽幽灯火投进门内,显得有些落寞寂寥。
韩夜无法忍受这种莫名的不安感,他下床穿好靴子,轻轻从房间走了出去。
出了房间,韩夜向左侧楼道望了一眼,那里只有一线远去的灯盏和一条通往黑暗的过道。
他又向右望去,这一望,便望见了那人。
原来索命阎王正倚在不远处的护栏上,一面喝着酒,一面出神地望着楼下,这时候店子已经打烊了,四周寂静得厉害。
韩夜见索命阎王离得不远,心头总算安宁。
他不声不响向索命阎王靠近,而索命阎王似乎也已察觉到他的存在,目光扫过来又马上收回去,道:“不在房里休息,跑出来做什么?还有,在外头住宿随时把门关好,你以为酒家就没贼人出入吗?”
韩夜摇头道:“我、我睡不着了。”
“怪了……”索命阎王仰头喝了一口酒,展眉问道:“你从前不是老嚷着要睡软榻吗?怎么如今有床了反倒睡不着?”
韩夜摸头道:“可能我不习惯吧……”
“哦?”索命阎王转头低看韩夜,问:“不适应这里的水土?”
“不是。”
韩夜摇头缓缓道:“从小爹娘就和我说过,外头有很多毒蛇猛兽,有饿鬼妖怪,还有很多比毒蛇猛兽、饿鬼妖怪都不如的坏人,所以,我一直很怕出来,更别提出来这么远了。”
索命阎王难得认真地问:“那如今呢?”
“如今?”
韩夜呆望着足有他那般高的护栏,说道:“我也不知道怕不怕,我只知道,如果少个人在旁边陪,我有点睡不着了……”
说着,他用脚踢了踢地板,道:“这十几天在野外睡得很安心,因为我知道起码有人陪我,要是有野兽和坏人来,他会把他们全赶跑……当然,你不是好人,可和你在一起,我还是觉得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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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命阎王听着韩夜的话,双目黯然,他没有再次逃避这种莫名其妙产生的情感,只在口里喃喃道:“是吗。”
韩夜话语一转,问:“喂,你突然气冲冲走出去,我又惹你生气了吗?”
索命阎王摇摇头,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小鬼,想听我讲个故事吗?”
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韩夜也不例外,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点头道:“想。”
于是,索命阎王转身背靠栏杆,双手张开搭在其上,面朝壁上的灯盏,叙说道:“有这么个人,他三岁时父母就暴毙而亡,没人养活他,他只能自己上街乞讨,但是因为他长得又黑又丑,街上的人都嫌弃他,有些穿着很华贵的人甚至还朝他身上吐口水。”
“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和鸡犬抢食,只能从垃圾堆里翻东西吃,他一边啃着又冷又馊的米饭,一边看着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有钱人,当时就想,长大后一定要有钱,一定要给这些人颜色看!”
说着,索命阎王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愤恨,过了一会儿,愤恨又转为感激,他道:“后来,有一位蓝袍束发、玉树临风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仿佛天仙下凡一般,见这孩子可怜就收他为徒,带他洗澡换衣,带他吃了餐饱饭,还教了他一些武术心法,最后给了他很多银子,嘱咐他好好学武、自食其力,将来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韩夜听得入神了,问:“后来呢?”
索命阎王接着道:“后来,那人走了,听说他是蜀山上的修仙之士,叫长空,活了快两百岁了。”
“两百岁?”韩夜惊得张大了嘴巴,道:“能活着么久,不是仙人也是妖精了吧。”
索命阎王淡淡一笑,接着道:“这位师父虽走了,可孩子始终没忘记嘱托,一心习武,十六七岁小有成就,便出来行走江湖。有天他在城外遇见一中年人正和几十个气势汹汹的武林人士搏斗,他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本还只想把那些人打跑,但那些人太难缠,而况刀剑无眼,他终究还是失手杀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