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歌:拉拉锯,扯扯锯,姥娘门上唱大戏。搬闺女,叫女婿,外孙女,你也去。俺不去,俺怕干锅油腥气。一个糕,不够吃,两个糕,正好好,三个糕,撑倒了,喝点米汤起来了!
不知从那朝那代开始,每年农历四月十八日,昂首村都要举办一次奶奶庙会。
从前,昂首村确有一座规模颇大、建筑宏伟的奶奶庙。庙址在一条南北大街中央,从南到北由大戏台、钟鼓楼、双碑亭、大过殿、东西配殿、三奶奶主殿、双耳禅房等三大块组成。庙山门外直通大街,有一方圆数丈的大广场,庙西北角角门外,有二十亩养庙园地。算得上周围村落中最完整的庙宇建筑了。
大戏台面北而建,一溜五间,高大华丽。戏台两侧拱顶大门上是挑角钟鼓楼,戏台背面大墙四边砖雕精湛,中间粉白墙上是一幅美轮美奂的壁画,画着一个张牙舞爪、鳞甲鲜艳、吞云吐雾的送子麒麟。壁画下方,左右各镶嵌一石刻张口螭首,是戏子们洗盥后排水的出口。钟楼上垂吊着一口明万历年铸造的几乎拖地的大钟,敲响此钟,声震十里之外。
大戏台、钟鼓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气势磅礴。大红露明柱上嵌龙首,下压鱼纹柱顶石,镂空木雕花卉牙板,装点在大红柱子两边,六边形彩绘顶棚,赏心悦目,台柱上方凡是犄角旮旯,都有泥塑婴儿,或爬或坐,栩栩如生。每个挑角上,都悬挂着叮当作响的铜铃铛儿。老辈人用“好看不过奶奶庙的台子,淘气不过小溪河的孩子”来形容那舞台的华丽美观,来褒贬小溪河孩子的寡调失教。
大戏台前有能容纳上万人看戏的庙场院,再往北,是五间圆屋顶的大过殿,过殿内壁墙上彩绘着四大天王画像,妙手丹青,毫发可数,形象逼真。过殿两边,各留一月门,为平时僧侣居士出入之用。月门两边便是碑亭,可供游人休憩时欣赏碑文,追忆往事。每逢初一、十五、过年过节、庙会期间,过殿正门开启,迎接各地善男信女穿越过殿,进入奶奶庙正殿,参拜、祭祀、祈祷。
奶奶庙大殿,是本庙宇最高大的建筑,彩凤腾云,金龙绕柱,斗拱挑角,磨砖对缝,工艺精湛。真可谓“五脊六兽排山瓦,上边全是人人马,中间安着三股叉”,马头、柱角、挑角上都有活灵活现的泥塑婴儿,在铃铛声中嬉戏玩耍。正门上方悬挂一面深蓝色镂金大匾,上书“碧霄宫”三个赤金大字。走进大殿,正中是碧霄娘娘鎏金塑像,盘膝端坐,庄严肃穆。上首是云霄娘娘,下首是琼霄娘娘,慈眉善目,俯视苍生。座下排列着站殿将军,黑的丑恶,白的英俊,威风凛凛,颔首而立。墙上壁画精美,云雾缭绕之中,隐现出三位奶奶为千家万户送去小天使的神话故事。莫大功德,让奉拜者肃然起敬。
正殿两侧耳房稍低,为守庙和尚及修行者参禅趺坐休憩之地。东配殿供奉龙王,西配殿供奉火神。整个院落用各色鹅卵石铺就,院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铁铸香炉,炉内香烟升腾,烟雾弥漫。东北角门通如厕之地,西北角门外便是那二十亩养庙园地。园地中央有一口深井,清澈甘甜,被人们视为“圣水”。
庙宇布局严谨,雄伟壮观。
从前,有钱人到庙里敬香,求儿求女,求的是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财产后继有人;穷苦人到庙里磕头,求的是儿女平安,没灾没病,健康成长。封建迷信把老百姓的思想束缚在求神拜佛上,这座庙宇有过它的鼎盛时期。
解放后,摆脱枷锁的广大劳动农民,跟着党打土豪分田地,翻身做主人。奶奶庙成了地方政府所在地,破除封建迷信,庙里的泥胎,被人们扔进滹沱河里,墙上的壁画用白土粉刷掩盖,破铜烂铁支援兵工厂制造武器,消灭敌人。昔日金碧辉煌的奶奶大殿,改造成区政府会议大厅。西北角那片园地,盖起排房,成了区政府各部门办公、休息的场所。奶奶庙从此失去了昔日的辉煌。因为那是一级政府所在地,仍然不失威严庄重。进出庙门的大多是有地位有身份有名望的人物,小老百姓一般不愿随意进去。
庙还在,神离去,云霄琼霄碧霄三姐妹失业了。人间再也不用她们忙碌生儿育女之事了。但传统的古庙会却一直延续至今。即使在那不堪回首的“破四旧”时期,华美的大戏台、壮观的钟鼓楼被夷为平地,也不乏有些迷信的人们夹着香烛供品,偷偷绕到庙后烧香摆供,祈求神仙保佑。为此,还闹出一段笑话。
初解放,民兵们在奶奶庙前,挖出一颗日本人留下的炸弹,一伙年轻人扛着炸弹练举重,那时候刘恕年轻好奇,跟着玩。炸弹突然爆炸,当场炸死两个民兵,跟在后面的刘恕,被震坏了耳膜,经过长时间调治,耳朵稍有知觉,听力仍然不佳。和人们交流主要靠看对方的口型,村里人给她送了个尊贵的外号——朝廷爷。(在这里人们把“朝廷爷”三字解释为皇帝的球头——龙棒子,是骂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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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耳聋,人也显得迟钝。那年,流感严重,年幼的刘和高烧不退,刘恕焦急万分,二善人说:“孩子得病,归奶奶管辖,赶紧到奶奶庙烧香拜供,求奶奶姥儿家放过那无知的孩子吧!”刘恕听了二善人的话,跟着别人到奶奶庙后烧香拜供,虔诚祷告。忽然发现周围的人们都不见了,他不知道发生了啥事,正犹豫间,一群戴着红袖章的人向他包围过来。他知道事情不妙,撒腿就跑,结果被金大浪摁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红卫兵们在他脖子上挂了一块大牌子,牌子上写着“流氓”二字,押着他到大街上游街示众。刘恕只以为金大浪他们在声讨他乱搞迷信活动,小事一桩而已。没想到大街上一些不相干的人们都愤怒地踢他、打他、唾他、骂他,他只是一个劲地求饶:“大爷大娘们,叔叔婶婶们,哥哥嫂嫂们,俺再也不敢了!放了俺吧!俺儿子病着哩!”